般若一字一句,字字铿锵,字字肺腑,却引不来十夜半点的动容。
他只是觉得她这一番演说很精彩。
精彩到他简直想为她鼓掌。
然后,他就真的抬起了双手,一下一下、缓缓地拍起手来。
十夜轻笑:“地藏王还真是卑微,卑微到我都忍不住为你喝彩。”
“……”
什么?
般若愣住。
她试想过十夜无数种的反应,却独独没想到这一种。
风轻云淡、漠不关心,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仿若看戏般的讥笑。丝毫没有身为男主角的感觉。
他只当自己是一个看戏的过路人。
还是一个根本不相信这出戏码的路人。
在他这样不屑的目光里,般若就像是没穿衣服的小丑,被他看光、看透、末了还恶狠狠地来了句:“一马平川,索然无味。”
她发自肺腑的一席话被他当作了一场表演,一次作秀。最后还被评定说“演技一般”,让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能让他相信自己。
“十夜……我……”
“够了,苦情戏表演完毕,你这副模样我也看腻了,下次换个模样来,兴许我还觉得新鲜有趣些。当然……你要是从此不来,我会觉得更加开怀。毕竟,看到你这张脸,就足够我反胃许久,识相的话,你还是永远从我面前消失比较好。”
十夜说完,转身离开,他身后的纱帘也随即放下。
般若看不见他了。
也感受不到任何人的视线。
他真的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般若抬起的手颓然放下,有些无力。
该离开吗?
该。
可是感性仍然战胜了理智,现在太阳还没有落山,还不到她离开的时候。
她仍然固执地站在太阳底下,一动不动地等待着那个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人。
“我劝你早点离开。”
身后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站立的般若全身一僵。
冷漠、肃杀的语气,紧接着便是一股强劲的杀气袭来。
般若回头,就看到一身红色军铠的女子,昂首阔步而来。
军靴、长剑、龙角,她身上的每一件器物都尖利非常,杀气凛凛。让人隔很远都能感受到威胁。
正是问药。
不,不对。
她的名字,叫袭臣。
她迈着大步走近般若,然后在她身边停下。
袭臣原本就个高,眼下一双军靴更是将她衬托得高挑异常。比般若高了一个头都不止。
她站在般若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如今的南陀伽耶与三年前已经大不一样,托了您的服,殿下再次失去了想要守护的东西,您再继续待下去,会遭遇什么连我都不敢想象,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般若皱眉,不解:“什么意思?”
再次失去想要守护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
“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袭臣摇头感叹:“啧啧,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跟从前一样。还是这么的虚伪。”
“是么?”般若眼神一凛,轻飘飘的一眼。
她原本是带着困惑和虚心求教的意味,可落在袭臣眼里,却仿佛有了杀气一般,让她面色一滞。
或许是这些年的教养、教化,让袭臣在般若面前再是高高在上,再是充满了威武气息,也总感觉露怯。那高了一个头的优势便**然无存。
袭臣讨厌这种感觉。
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觉得有些害怕。
她居然怕般若?
意识到这一点,袭臣只能更加凶神恶煞地去掩饰。
“念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今日提点了你,但你不听劝告也由不得我了。好自为之。”袭臣说完,大步离去。经过般若身边时,她分明感受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般若看见了,但是她没有点破。
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其实袭臣大可不必惊惶。
在正常人面前,不,甚至可以说是在除了十夜之外的所有人面前,他们打从心底里敬重、害怕、仰望般若,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会例外。
而十夜之所以例外,大概是因为他们曾经肌肤相亲、荣辱与共、同生共死。
他们亲密无间,好得就像一个人。
般若的什么姿态他都见过,于是自然也不会有害怕的情愫。但旁人不同。
般若凌驾于众生的力量是刻画在她骨血里的,他们见了她便自然而然地想要低头、想要跪拜,这并不是他们的错。
她想追上去安慰袭臣,告诉她这一点。
但后来一想,又觉得还是算了。
毕竟在袭臣这样骄傲的人眼里,她的行为可能反倒成了一种炫耀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