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罩顶的南陀伽耶的山门下,寅时的更声刚一响起,般若又如约而至。盘桓掩面的千级石阶旁,宫灯渐渐熄灭,正是黎明前的征兆。
般若拖着一身伤痕,一步一步走向石阶。
原本被太霄治疗的伤口再次冒出鲜血,干净的衣裳再次被血液染红,等她爬上南陀伽耶山顶时,她又是一身狼狈模样。
随着日头的上升,她的狼狈有增无减。
烈日下,鲜血被晒成了黑褐色,混着汗液一起,滴答落在地上。
偏偏她虽然疼,虽然痛,但又不会晕厥,于是更加清晰、刻骨。
“你这副模样,是来装可怜的吗?”在烈日下站了三四个小时之后,她的耳边终于有了除了风之外的声音。
银尘般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高高在上,虚无缥缈。
般若抬头,看见过去长孙玉茗看她的楼台的纱帘被挑起。十夜一身黑衣、黑发、黑冠站在那里,远远地、冰冷地望着她。
般若乍一眼没认出来。
她见过十夜穿黑衣的样子,但没有见过他连束发的发冠都是黑色的模样。
若不是他眼角的红莲仍光华夺目,散发光芒,以这样的距离,她根本难以辨认。
般若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十夜的时候。
一身白衣,翩跹少年,书生气息浓郁。眼里干净得不像是往生六道的人。哪里是像如今这般,气场迫人,眼神如一把利剑,直指他人心房。无法有任何喘息。
虽然容貌未有改变什么,却再也无法用少年来形容他。
他已然是一个气场深沉、不怒自威的成年男子了。
“你为什么不穿白衣了?”
般若没有回答十夜的问题,反而下意识脱口而出,问他。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哪怕是武瑞安,也极少数情况下才穿白衣。
武王爷有各式各样的衣服,绯红、紫袍、玄衣金冠,他把自己弄得各种花枝招展,却唯独对白衣没有什么兴趣。
为什么?
十夜冷冷一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以为这世上万物都要有因才有果么?”
是了,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这么简单的道理,般若却非要问出口,乞讨来一个早就摆在明面上的结果,累不累?
累是累的,但过程必须要有。
“我不是来装可怜的,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一件可能你早已知道的事。”
在十夜的微微凝眉中,般若继续道:“虽然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从一而终,不是每个人都能坚定地去做一件事,不是每个人都不到黄河心不死,不到目的不罢休。但就算你们都不是这样的人,你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可我还是要说,我是。”
“我喜欢你,从来没有改变过,就算知道我做错了事情,你不会接受我,可我还是要来,还是依然想要大声地告诉你,我喜欢你,从来、一直、永远都只喜欢你。”
“十夜,我仍然那么爱你。甚至,比从前还要爱。因为,我的爱已经不求回报。”
“过去我非要站在你的面前,得到你的回应,我以为那样才是爱情,但现在我发现不是的。爱就是不求回报的。就算现在的我的一切你都讨厌,我也无所谓。”
“我爱你,是我的事情,我不怕被全天下知道。我也不怕丢脸,因为能够去爱,依然爱本身就是一件骄傲的事情。我并不觉得有丝毫的丢脸。”
“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无所谓,就算你喜欢长孙玉茗我也完全能接受,甚至,我愿意跟你一起去爱她。因为你喜欢的,就应该是我也喜欢的。”
“十夜,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