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一字一句,都说进了鬼母的心坎里。
鬼母微笑僵了一下,旋即笑得更加愉悦了。
鬼母:“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原委,我也不必拐弯抹角。你和十夜,必须死一个,你是希望你死呢,还是他亡呢?”
“为什么一定要选?”
般若不懂。
十夜一直在培育生机树,生机树用来解放鬼母,这其实与鬼母一直以来的夙愿一致,他们本该是一条心,为何成了敌人?
鬼母笑着说:“生机树可以长到王舍城,着实可以令王舍城增添绿意,但是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用处。”
“什么意思?”般若心中一凛,十分惊讶。
鬼母:“生机树有生机,却无爱恨。换句话来说,它空有力量,却与我无关。所以,十夜当初选择跳生机树时,我还高兴,想着多少年以后,当他真正与树融为一体,或许真能代替我也不错。但是可惜,你出现了,阻止了他。”
鬼母说着,摇头叹惋,眼里没有半分同情。
好像恨不得十夜早早跳了生机树根才是。
般若震怒:“他是你的儿子!他一心为你,你竟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般若完全无法理解,虎毒尚且不食子,眼前的女人简直不配称人!
“为何不能?”
鬼母倒比般若更奇怪:“我日产万子,他们都是我的孩儿,若不能为我所用,我连看一眼都嫌浪费。我对十夜另眼相看,委以重任,难道不正是爱的体现?他若能让我恢复自由,他也该当做此生至高荣耀才是。”
“他才不是为了什么荣耀!他是为了你!”般若怒吼。
就算从来没有真正见过面,就算从来没有被她抱过,从来没有喝过她的奶,吃过她做的饭。但是十夜对母亲的憧憬,她比谁都懂。
就算她知道十夜对鬼母执念,源自于自己在荆棘山上留下的五千年对母亲的思念,她也不认为那是错。
为人子女,敬孝不是错。
错的只是鬼母。
她简直不配为母。
鬼母无奈:“争论没有意义,你我都无法说服对方。”
般若心里只有十夜,而鬼母的愿景只是脱离王舍城,恢复自由身。
鬼母抚摸着般若的脸庞,就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总而言之,你的出现着实让我惊喜。毕竟,比起十夜,你更合适。”
“你是我精心培育的孩子,若不是十夜,你早已经坐在这里。你原本就是我最属意的人,只要你愿意代替十夜,成为生机树的药引,我便替你永远保守秘密。”
秘密?
什么秘密?
般若不明白。
她跟十夜之间,哪里有什么秘密?
“你的身份不就是秘密吗?”
鬼母展颜一笑:“你痛苦、不甘、无奈、怨恨……凡此种种,十夜知道了不也会如此吗?你们的怨恨和痛苦就是我的养分,它们会帮助你们更好、更快地成为我的替代品,助你坐在这王座上,享受无边孤寂与愤恨。”
“啊,对了,你不是想跟十夜长长久久,长相厮守吗?你们一起在这地底作伴,难道不好吗?”
“唯一的区别是,你是选择自己成为这王座的傀儡,还是让十夜来呢?”
“我是无所谓的,选择的权利,我交给你。”
如鬼母所言,她将选择的权利交到了般若的手里。没有改变她的任何行为方式。
般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躺在太古殿正殿的寝宫里。十夜在她的身边安睡。
般若发现,鬼母每一次出现,都不是以实体的方式存在。她似乎只能潜入人的精神层,而无法具象化。
上一次,她将般若带到魂塔里,已经是用了积攒多年的力量,这一力量用完,她无法再次控制般若。
然而她所说的话,却一次比一次让般若退无可退。
“鬼母有多久没有出现过了?”般若摇醒了十夜,问他。
十夜迷糊了一瞬,旋即道:“我上一次见她,还是在荆棘山。”
荆棘女王殒命之时,她雷霆震怒,不惜显形出现在十夜跟前。
虽然他看不清她的模样,但是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愤怒。
除此以外,他再没见过她。
“上万年了……”
般若喃喃。
鬼母怨气冲天,以一己之身开辟六道,却也从此禁锢在地底,永世不得超生。
纵然能倾覆苍生,王权登极又如何?
她连离开王座的自由都没有。
“怎么突然提起母亲了?”十夜不解。
“突然想到了,觉得……她很可怜。”
“嗯。”十夜没有过多评价,表情很平静。
他早已用行动告诉般若,鬼母的存在并不似表面的风光。她必须离开魂塔,离开王舍城。如果以这样的形态存在下去,对她并不公平。
“假如……生机树不能救鬼母,你会怎么办?”般若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那就想别的法子。只要有这份愿景,总会有办法的。”
“假如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呢?”
十夜奇怪了一下,认真地看着般若:“你我都不是怕死的人,不是吗?”
般若不否认,但是也不认可。
般若:“可是你我都怕对方死。”
这下轮到十夜无法反驳了。
他愣了一瞬,旋即把般若圈在怀里,宠溺地揉了揉般若的头发:“我们都不会死。”
“那万一呢?”
“没有这个万一。”
“不要总说没有、不可能,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快说,万一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十夜想了想,道:“上穷碧落下黄泉,天上地下,不论需要多久,我都会把你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