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更加害怕了：“你看到了吗？”
“什么？”
“它动了，它在看着我。”
十夜回望着蛇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别担心。”十夜摸了摸般若的头顶，把她拥在怀里，安抚道：“那是鬼母的住所，王舍城的心脏，它会照出人内心最害怕的东西。你会紧张是自然的。但是那蛇瞳永远望着魂林，不会看你，你大可不必紧张。”
“这样的吗……”
般若再探出头去，发现那蛇头果然恢复了正常，威武地盘旋在塔尖，直勾勾地盯着魂林。
那就是鬼母的雕像吗？
她在守护它的孩子？
“鬼母也不像你说得那么可怕。”般若缓缓道。
“为什么这么说？”
“她永远看着魂林的鬼子们，若不是因为关心，不会这么盯着看的吧？”
般若把心中所想说给十夜听，十夜听完，愣了好一会，才朗声笑道：“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说，鬼母是在守护自己的孩子。”
般若不满：“你笑什么？”
十夜：“这个解读虽然可笑，但是很可爱，我喜欢。”
十夜笑着刮了刮般若的鼻子，宠溺地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他见她这副表情，实在是不好意思告诉她，那条蛇是在等待自己的食物。
那些生来就孱弱的鬼子、那些被其他鬼子杀死的鬼子、那些连破壳都失败的鬼子，都成了它果腹的食物。
它只是在看着自己的食物。仅此而已。
般若莫名其妙地看着十夜心情很好的样子，完全不懂他在笑什么。
般若跟在十夜身旁，在即将离开魂塔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蛇伫立在那里，面向魂林，望着它的孩子们。
就是在守护自己的孩子嘛。
般若嘟囔了一声，却见那蛇转过了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般若，还吐了吐蛇信子。
蛇信蜷缩吐露，眨眼间到了般若眼前，般若知道这是幻觉，却还是往十夜怀里缩了缩。
十夜无奈地说：“王舍城是不是很可怕？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回去。”
他们从魂塔出来，第一座经过的就是十夜所居的太古殿。
太古殿内的陈设虽然也很晦暗，但目前还保持着凡间大婚的喜庆感，般若以后想把殿内装扮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至少有一个地方让她感觉到温馨，这就够了。
人在想着改变环境之前，要先改变自己。
般若摇了摇头：“都已经嫁给你了，就要习惯，我不怕的，我们再逛逛吧。”
十夜温和一笑：“嗯。”
二人接连穿过太古、通幽、混沌，来到位于城中的鬼市。
由于王舍城四季无光，鬼市内最多的产物就是灯笼。各种各样的灯饰，让人眼花缭乱。
手执的灯笼、悬挂在墙壁的壁灯、还有伫立在道旁的宫灯，各式各样，什么颜色什么花纹的都有。
放眼望去，整个市场都挂满了灯笼，比凡间的灯会还要热闹百倍。
“六道无光，这些灯火都是从三界借来的火种。”
十夜带着般若一边逛，一边指给她说：“普通的烛火以蜡为媒介，辅以灯芯，燃一晚便会熄灭，但是这种可以用上三个月。当然，也有一定的副作用。”
十夜指着一块散发莹绿的宝石，道：“这种石头燃烧之后会产生有毒的气体，对高阶鬼王不会有害处，但是对普通宫人就不好说了。轻则产生幻觉，重则损伤法身，让人……掉头发。”
头发？
掉头发？
“嗯，会秃的那一种。”
般若闻言一惊，下意识地吓得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这摊位上摆放了几百块这样的石头，各种颜色的都有，显然火石的光效不同，副作用也各不相同。就好像是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坑，这个坑让你掉头发，那个坑会让你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你放心，太古殿内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不会让你不舒服。”十夜安抚她。
“所有人都需要买灯火？”
“是。不仅仅是为了生活所需，甚至……”
十夜顿了顿，般若催促他：“甚至什么？”
“甚至，娶妻的聘礼不看钱，看得也是‘光’。”
般若惊讶了一下，旋即问他：“那我的‘光’呢？”
十夜咳嗽了一声：“还在制作中，抱歉，太着急了，没准备好……”
十夜很尴尬，但般若却不觉得是事。
“那今天你给我买一个回去！”
般若笑嘻嘻地问他：“就没有正常一点的灯火吗？”
她可不想买一个会让她掉头发的灯笼回去。
看般若的脸色就知道，正常一点的意思，就是不那么可怕的，攻击力弱的。
十夜点了点头：“有。”
十夜带般若去了明月楼。
明月楼里，人头攒动，正是一月一度的拍卖会。
明月楼里卖的都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拍卖会上，一个九层楼高的灯笼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九层宫灯每一层里都放了一颗巨大的夜明珠，飞檐廊壁下还镶嵌着各种会放大光亮的宝石。让整个宫灯看上去明亮如太阳。
“这是鬼族三千名工匠花费三年的时间打造的九层宫灯，起拍价这个数。”司仪伸出一根手指，绕场一圈。
众人哗然，纷纷开始低声咒骂。
司仪却毫不意外，平静地宣布：“拍卖开始！”
般若虽然看不懂他指的价格是多少，但是看大家的反应也知道该是不便宜。但是这种天价，也没有阻拦大家的热情。
十夜言笑晏晏地拉着她站在角落里，看着出价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才微笑地问般若：“想要吗？”
九层宫灯制作之精良，超过般若见过的任何一个灯塔。有了它她就能成为整个王舍城里最明亮的那一个，但是……这不是她想要的。
何况这价格，看上去像是能把整个王舍城都买了。
般若当年用忘川河水做赌，赌了一个月，可能都买不到这宫灯的一层。
这些人，也太有钱了吧？
不等般若回答，十夜已经出了价。十倍于前人。
价格之惊悚让般若觉得，自己不仅嫁了一个权势滔天的王子，还嫁了三界首富。
这么多钱，她可以养一支军队了！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向角落里的二人看来，大多数人认不得般若，但都认得，十夜脸上的红莲鬼子印记。
绝大多数的人就算咬咬牙，能凑出钱来，但也都被十夜的地位吓退。
唯独坐在首座的二皇子冥珩，不疾不徐，向十夜点了点头后，就举了手。
又多加了一个零。
十夜本还想出价，但般若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摇头：“我只想要一个手持的灯笼，不需要太花哨，外观越朴实越好。至于光亮，只要能在夜晚出门时，看得见路就行。”
往后就算他不在，当她拿着它的时候，会觉得那是他在陪着她。
十夜明白般若心中所想，于是没有再出价。
眼睁睁地看着二王子冥珩拍走了这件宝贝，并将它送给了身边的一位美人。般若心中是好不羡慕的，但是那美人却和冥珩一起，耀武扬威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世上竟还有三王弟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冥珩话里有话，任般若再不想事也明白，眼前人不管是哪一方面，都在暗自跟十夜较劲。
十夜却不生气，笑了笑：“夫人不想要，我便不需要。”
“哦？你竟然不想要？”冥珩觉得很无趣，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个由头可以和十夜较量一番，这个女人居然不想要？
冥珩看向自己身边，挽着他的女子，直接就将那九层宫灯化作了簪子，戴在了头上。
般若看着她满头各式各样的灯笼，终于想明白她是谁了！
鬼灯！
眼前的鬼灯跟之前长得截然不同，今天是一副柔弱娇小的气质，可爱得紧。
般若惊诧不已：“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夫君喜欢什么，我就变成什么，有什么问题？”
“……”
般若无语。
虽然震惊，但是也能理解。她想起自己也曾为了十夜改变过模样。但是像鬼灯这样，一天变一个，只是为了讨好一个不真爱她的男人，她还是觉得牺牲有些太大了。
“别这样同情地看着我，你我都一样，无分贵贱。”鬼灯看见般若和十夜十指相扣，也轻轻握了握冥珩的。
冥珩却陡然觉得，鬼灯有些无趣了。
“你能不能变成她的模样？”冥珩指着般若说。
鬼灯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我看她这副高贵圣洁、悲天悯人的模样，觉得挺有意思，今晚你就变成她的样子，与我……”冥珩嘿嘿嘿地笑了好几声，十夜的脸色已经寒如冰霜。
冥珩不得不被迫停止笑意。
冥珩连忙解释：“我开玩笑的，王弟莫要当真。”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是吗，我觉得挺好笑的呀，你们觉得呢？”
冥珩看向众人，众人都碍于十夜的脸面，不敢吭声。
大家都知道，冥珩虽然位份盖过十夜，但十夜的阴冷总是三界出名。如果一定要选，世人宁愿惹冥珩，却不会去惹十夜。
十夜冷冷道：“这是我的王妃，唯一的王妃。过去、现在、未来，都只会是她，也只能是她。请你停止你的臆想，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也不知道是他有意还是无意，十夜的话一字一句，郎朗传出。整个大殿都能听见他说话。
满室寂静。
冥珩更加尴尬了：“你不会还想带她见鬼母吧？”
“为什么不？”十夜冷眼看他。
“你……”
古往今来，鬼子带另一半去见鬼母的，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
说得好听是见高堂，但说得难听，就是断自己的前途和后路。
有希望就是错，有生机就是错。
这里的人自私自利，唯我独尊，就连夫妻之间都是不会有真爱的。对百位鬼王来说尤其如此。
“你是在自掘坟墓！”
冥珩摇着头，觉得十夜一定是疯了。
哪有鬼王会带女人去见鬼母的？
就算是王姬也不可能带侍君去见鬼母。
女人、男宠这种东西，玩玩就罢了，真带去给鬼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然而相比冥珩的轻蔑，鬼灯却收起了一身轻视，竟有些羡慕地看着般若。
般若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但见冥珩和众鬼王的反应，也该知道，十夜一定说了不得了的事情。
她担心地握紧了十夜的手。
十夜更加紧地回握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道：“我会带你见母亲，我会让她承认，嫁给我，你也是六道的一部分。我会请她给我们赐福。”
般若看着十夜的眼睛，身边所有吃人的目光就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哪怕前路刀山火海，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般若弯着眼睛，甜甜一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