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越升越高，十夜得了专业人士的指点，不至于在海里扑腾半晌还一无所获。
太阳渐渐晒干了他的衣服，鬓角额头布了一层细细的汗水。他用手一擦，再经阳光一照。海水里的水分退去，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盐沙。
盐沙勾勒着十夜的鼻梁轮廓，在海水映衬下格外英挺。
般若看着他的侧脸，看着看着就沉醉了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夜凭借着自己优秀的学习领悟力，获得了渔民的一致赞赏，到后来，竟是十夜为主导，渔民为辅助。三人分工协作，他一个新人倒成了主力军。
般若突然觉得，他与这样的景色好配。
杀人不眨眼、冷血无情的鬼王十夜，在海里游走，竟与普通渔夫无异。这一刻，仿佛连时光都慢了下来。
般若忽而想起，如果他们不是失去了法力，失去了对外界的抵御力，他们怕是不会注意到，这里的景色其实是极美的。
如果他们如过去一样，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的同时，是不可能停下脚步，去看一看大自然的风景。
他们会不停地追逐更加强大的力量，寻找一切机会将对手摁在脚下，让他们永远都翻不了身、爬不起来。
他们绝对不会有时间像现在一样，漫无目的地在海里打滚。
般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也不知道十夜在想什么，但她回想自己的过去，在坐拥婆罗门的那些千千万万个日子里，好像也并没有愉悦到哪里去。
她突然有些羡慕那些渔民，也许布衣饭菜，也能可乐终身。
“你怎么坐在这里？冷不冷？”
十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般若这才从飘飞的思绪中回神。
她抬眼，便见十夜站在自己身前，左右手各拎着几尾鱼，浑身湿答答的。
空气里夹杂着些许未化的冰花。积雪将融未融之际，树枝上结着冰碴。风一吹，便如粉似沙，飘飘洒洒。
般若披着两件衣服，比起湿淋淋的十夜，她更想问他才对吧？
般若摇摇头：“不冷，你呢？”
十夜微微一笑：“我也不冷。”
说话间，他全身抖了一下，般若分明看见他的双手都在海里泡红了。
“等我一下，我去借个锅。”
十夜没有管身上的海水，径直把鱼塞在般若手里，然后追着渔夫而去，好一会，才又抱着一口大锅走回来。
锅足足有他身子那么大，他抱着锅的样子十分狼狈，就像十月怀胎的孕妇，抱着肚子。肚子里装的，怕不是个三生胎。
十夜有了鱼有了锅，还差火。
十夜捡来枯树枝，还有一根大树干，在树干上塞了木屑，准备钻木取火。
般若坐在一旁，什么事都不干，就只偷偷地看十夜。
十夜生火生得很艰难。
他的脸上、手上都是灰黑，掌心甚至磨破了些，那树干还跟死了一样，一点也不火热。
般若看着他忙碌，十分想笑。
想当年，随心所欲控制雷电，十方天雷都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日子仿若隔世，那个叱咤风云、三界都为之头疼的鬼王有一天竟然连一条鱼都烤不熟。
如果她没见过那时的他，一定不会知道他现在有多痛苦。
但是他痛苦又如何？
她非但不同情，反而觉得有些暗爽。
般若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别笑了，难道你会？”
面对十夜的讥笑，般若当然不会让他看不起，站起身，就要去夺木棍。
十夜却把她摁住了：“别了，就算你会，我也不敢让你操劳。”
大王姬的诅咒究竟还有没有后遗症，他不清楚。虽然现在看来是平复了，但般若没有法力是不正常的，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般若没有勉强自己，听话地乖乖坐着，静静旁观，观赏十夜艰难取火。
十夜趴下身子，用嘴吹着树干，点点星火艰难地升起，然后又熄灭。
十夜身子越趴越低，整个人都快趴在树干上了，一缕青烟才终于升起。
“成了！”十夜高兴得跳起来，兴奋地看着般若。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兴致勃勃地看着般若。就差没有抱起她举高高，要奖励了。
般若犹豫了一瞬，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恭喜。”
这是般若从血狱回来后，第一次友好地伸出手，触碰他的身体。
不是剑拔弩张、不是拔剑相向，也不是带着任何目的，想要去证明什么似的。她只是单纯地、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头。像个朋友一样。
般若心有触动，很快把手缩了回来，装作有些累地把脸埋在了膝上。
“我睡一会，好了叫我。”
“好。”
十夜的关注点都在好不容易才升起的小火星子上，丝毫也没注意到般若的不自然。
他安然忙碌在柴米油盐上，心里想的也只是单单纯纯给她做一顿饭。
两个都失去法力的人，难得近距离，无攻击性地观察着对方。
或许，他们都只有像凡人的时候，才会干凡人才干的事情。
因为在拥有力量的同时，他们就失去拥有普通人生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