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冷笑了一声,说:“是他让你来的吧?”
“不不不,不是无颜叫我来的!无颜一点都不担心您在食滝山的安危,他也从来没有叮嘱我要保护您!也没有教我附身之法!”
女子一脸冷漠,良久才回了一个字:“……哦。”
“姑姑,您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还附在一个死人身上?”
“等人。”
“等谁?”
“你猜?”
“猜不到……无颜他也不肯告诉我……我看这村子里的人,也不过就是一群与世隔绝的人,做着一些古来流传的祭祀之法,哪里就与众不同了?”
纸扎的表情始终如一,但他的语气却高低起伏,不尽相同,让人听了仿佛就能看见本尊那张手舞足蹈的脸。
女子笑了笑,拍了拍棺椁,说:“你看看,这里真的没有可疑之处吗?”
“最多就是二女同葬一穴……”
“不止。”女子敲打着棺椁,摇头。
“墓室格外大?”
“还有呢?”
“找不出来了。”鸠毣晃了晃脑袋,不能改变的表情已经不足以抒发他心中的困惑:“好姑姑,您就直说吧!”
女子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在棺材盖板上说:“你看,普通人家的棺材尾部画西瓜、石榴等百子图,寓意老人去世后,家族兴旺、儿孙满堂。顶盖一般都画北斗七星,象征天;底座基部画山水石,代表大地。可是,这两幅棺材,顶盖是地,底座基部还是地。”
“所以呢?”
“所以说这墓主人呐,压根没想升天,只想下地!”
“这怎么可能?”鸠毣惊呼:“我们那暗无天日的,还有人削尖了脑袋想去那儿?”
“下地也不都指我们那吧?你再看看我,身穿殓衣,却是以八抬大轿送亲之礼下葬,这不奇怪吗?”
鸠毣点头:“您这么一说,是有点奇怪。”
“你再看这两处棺椁。生则有轩冕、服位、谷禄、田宅之分,死则有棺椁、绞衾、圹垄之度。这两处覆于棺上的彩帛,绘于外板的彩饰,哪一样不是精细无比,隆重非常?”
“古来天子殓葬,棺椁有四重,帝后之棺椁有两重,将相大夫以等差区分三重、二重、一重。士无外椁,但用大棺。棺之厚,天子八寸,士大夫大棺厚六寸。庶人之棺之准厚四寸,无椁。不得以石为棺椁及石室,其棺椁皆不得镂彩画,不得有珠玉。”
“而这两个小小农家女,棺椁上雕梁画栋,地下之物应有尽有,哪是她们能承受得起的?就算她们福泽宽厚,不惧果报,可就算倾全村之力,也拿不出钱财来置办,不是么?”
鸠毣无法反驳,重重点头,宛若智障的纸扎面孔上,表情严肃而认真。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这两名农家女准备,而是为了食潼山背后的主人。”
“鬼王十夜?!”
鸠毣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您您您……您竟真的是为了鬼母十七子,十夜而来!”
巨大的恐惧让他说话都变得不利索,半耷拉的脑袋仿佛连生气都被吓走了一半。
“没出息。不过是一个名字,就让你吓成这样,你可千万别让无颜看见你这副模样,否则他非扒了你一层皮!”
女子从衣兜里发现一颗漏网之瓜子,咔嚓一声给嚼碎了,边吃还边抱怨:“做人吧,就是这点不好,一顿不吃饿得慌。”
鸠毣见她如此放松,满脸的委屈,哭诉道:“婆罗门里,我本就是最胆小的那一个,无颜不会怪罪于我,他只会怪我没能劝你回去!平白涉险!”
嘤嘤的哭泣声回**在墓穴里,女子听得不耐烦,一挥手,便让那堆纸扎燃起了火。
纸扎的面孔在灰烬里扭曲,女子看着他弯弯的眼睛安抚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不会现出真身,不会置自己于险境。我只是去看一看,那传说中无恶不作的吃人鬼王,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您可一定要说到做到啊!”
“我何时诓过你了?”
“经常啊……”鸠毣抱怨。
“好了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既然这两个新娘是送给十夜的,我会好好扮演她,绝不会像你一般,一出现就让人抓了个正着!”
“姑故……您克……一定要暴重啊……”
随着火势渐大,他的声音也变得扭曲,最终化成了一堆灰烬,落在地上。
墓室里重新恢复黑暗,毫无光亮的环境中,女子趴在棺材里,双手拍打着棺材版,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我好饿啊……十夜他怎么还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