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随舟人如其名,一生顺遂,若非要说有坎坷,只能说他在妻室之外得遇真爱,生下两个爱情的结晶,却不能给真爱和结晶们以名分,也无法让他们享受他辉煌事业所带来的荣光。
这坎坷在外人看来并不大,家中妻子贤惠,得知此事也是隐忍为主,并未上门闹腾,外室呢,娇媚柔弱,也不曾闹着要个名分。谢大老爷正经应该左拥右抱,好不快活才对。
他偏不。
他生生把自己折腾成了一个“折学家”,脑子里充满了对谢王氏的鄙夷,对两个,呃,对一个儿子(谢绚)的不满,这些不满日夜折磨着他,让他心里充满了怨恨,然后他再折磨谢绚。
他盼着人生重来,却没想过抛弃眼前的功名利禄,去跟易韵过贫贱不能移的日子。
谢绚进学举业显出惊人的天赋,这在谢大老爷看来就是桀骜不驯,不通人情世故。
谢缙呢,按部就班的靠家里的关系进了六部,官职不高,才华不显,谢大老爷又觉得长子过于平庸。
只有外室易韵生的儿子易缜长在他的心坎上,有天分肯努力肯上进,无处不好,就连易缜读错了字,谢随舟都觉得子肖父——他年轻的时候也把那个字读错了音。
自然,谢绚是没读错过的。
这也是谢随舟对谢绚的不满之一。
谢随舟落水之后,见谢缙不顾一切的来救自己,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可感动之后,他就立即冷静了。凭谢缙的那三脚猫水里功夫,压根救不上自己,谢缙年轻,肯定会获救,到时候自己死了,谢缙反而踩着亲爹的尸骨得了一个仁孝的名声。
谢随舟最怕的就是为他人(尤其是两个嫡子)做嫁衣裳,那样他会死不瞑目。
所以当谢缙在水中从他背后接近他,伸出胳膊来圈他脖子的时候,他立即凭最后的力气,翻转着抱住谢缙,无论谢缙怎么说都不松手。
谢随舟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要死一块死。”
但其实他并不很想死——自己要是死了,谢家的一切岂不都便宜了谢绚?
以谢绚的睚眦必报,易缜跟易绫兄妹肯定没好日子过。
若只是谢缙死了,倒是还有可操作之处。
这年头在心中一冒头,立即被他压了下去。
等小厮长随湿淋淋的上岸禀报说没救到谢缙的时候,谢随舟哭得情真意切,撕心裂肺:“快去救人!那是我谢家的长子啊!”
“折学家”谢大老爷煎熬了一夜,隐约都冒出了几根白头发,两只眼睛熬的通红,叫人看了觉得分外可怜,都说谢大老爷喜欢外室胜过家中妻子,现在看来对儿子这不还有几分真情么?
就有人道:“……是不是通知家里一声?”
“我家老爷子年逾古稀,你告诉他老人家,这是在要他的命!”
他拦着不让,叫人继续去打捞。
谢绚陪何五老爷在客栈住了一夜,何五老爷见他精神不好,哈哈大笑:“你还是坐船坐少了,这要是坐上十天半月的船,躺在泥地里我也能睡着。”
这话才说完不久,何云真跟十一娘等人出来,也是一脸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