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年轻气盛……”木难看着他们，喃喃自语。
“玉珏……我没事，收手时用的力气大了一点……哼，河市不能召唤我的树灵们，真是不方便，不然就可以帮你教训这头牛了……”
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玖玉珏连忙把刚刚在面摊添过露水的竹筒递给了她。
“嘿嘿，其实比起这个，还是酒或者血比较好……”她抱着竹筒小口小口地喝着，很快又站了起来。
玖玉珏扶着她站稳，看了眼自己的剑柄和左手，走到巨牛面前。
“在下玖玉珏，这位姑娘名叫花玲珑。”他拱手说道。
“嗯？你们在那叫来叫去，老牛早就知道啦。怎么，知难而退，不打了？”
巨牛饶有兴趣地问道。
“虽然刚刚拿我当挡箭牌，但阁下刚刚对我们确实没有恶意。”玖玉珏施了一礼，“至于几年前，是否曾有除妖师前去讨伐阁下，还请阁下告知一二。”
“笑话。人族的男性小鬼就是没礼貌。我问你，我来这河市是干嘛的？”巨牛不屑地一笑。
这下轮到玖玉珏困惑了，“难道阁下真的只是卖面具的？”
“买个面具，我考虑告不告诉你。”巨牛得意洋洋地说道。
“不好意思，但阁下怕不是那种’考虑之后，我决定不告诉你‘的类型吧？”玖玉珏狠狠地盯着巨牛那双牛眼问道。
“哈哈！不至于，虽然本来确有此意……这样吧，照顾我的生意之后——”
“咄！”帐篷里突然传出了一个显然是不耐烦的声音。
“——看来内人不太高兴了，也是嘛，哪有你们这样砸场子还不买的客人！——嗯，照顾完我们的生意后，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好了。”
巨牛露出和他忠厚的外表完全不符合的奸笑。
“那，多买能多问吗？”玖玉珏看着地上摆的面具问道。
“小鬼，你当我这儿是咨询室吗？再多费口舌，我们就不卖了啊！”巨牛瞪大眼睛说道。
“玉珏，我想去喝酒……要不咱们之后再买嘛。”花玲珑见他们又要聊僵，抓着玖玉珏的袖子摇了摇。
玖玉珏看到她又变得苍白的脸孔，心下歉然，“这就去喝酒，随便买个就去，玲珑，你觉得哪个好看？”
花玲珑看了看他刚刚因为打斗和气愤而乱掉的额发，忍不住用手拂了拂。
这人应该戴什么都挺好看的。
“我没怎么挑过面具……”她小声说道，“但是不要那边那两个。”
她手指指着右边的一对铁质的方相士，青色的铁面散着幽冥的气息。
巨牛立刻用牛尾把那两个方相士给扫到帐篷里面去了。
“这对儿如何？龙凤面具，买一送一，也是一对儿，白玉为底，朱砂雕刻，俩人刚好一起戴上，怎么样？”
花玲珑眼睛一亮，但接着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黯淡了下去。
“玲珑，你觉得怎么样，想戴吗？”玖玉珏脸红着问道。
“我觉得……也就那样。”她没有看他的眼睛，“你想买的话，买就是了，不过我不想戴，我又不用戴。”
玖玉珏见她兴致缺缺，“这样的话，那就换一个吧。那个木雕面具如何？像是一片树叶，左右缀着两颗豆子的那个。”
花玲珑仍是不看他，“嗯，但那个看着就很便宜……我想送你个贵的。”她低声说道。
“笑话，这木雕才是最贵的！——因为这个是老牛亲手做的！”木难怪叫道，“一叶障目、两耳塞豆！简直太适合用在隐藏身形的面具上了好吧！”
玖玉珏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姑且问问，多少钱？”
巨牛把牛嘴伸到了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玖玉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回过身拉着花玲珑就打算走。
她喝完了半个竹筒的露水，却依旧面色苍白，得赶紧找个地方让她休息一下。
她奇怪地看着他，他温柔的看着她，用厌烦的语气冲着木难说道：“这老牛根本就是在耍我们。”
“咄！”帐篷里又发出了一次不耐烦的声音，而且比上次更加阴寒。
巨牛和玖玉珏被这声音吓得一起打了个冷战。
“嘿嘿，小伙子，要不刚刚那个龙凤面具，便宜卖你，好不好？”木难突然换了一副嘴脸，“不，就卖你那对儿了，你买别的也可以，不过我就不会回答你问题了！”
玖玉珏心疼地看着强打精神朝自己微笑的花玲珑，“算了，就买这个吧。多少钱，这根腰绳够不够钱？”
他撩起自己的腰绳，师父的遗物又要少一件了。
不过师父也说东西就是拿来用的，该用就得用。总不能让她这时候割头发来浪费精魂和体力。
“嗯。龙髓腰带是吧，一寸就行。小本买卖，买一送一吧。两个加起来，一寸龙髓腰带——好了，银货两讫，你松手吧。”
木难先把龙凤面具中凤的那个挂到了花玲珑的头上，又把龙的那个塞到了他的怀里。
然后开始用力地试图用角从玖玉珏的腰带上挑断短短一寸的长度。
“慢着慢着慢着，”玖玉珏用力阻拦着他，“怎么突然搞大放送了？我可不打算白占便宜，还是说阁下又不安好心？”
“没有，嘿嘿，这不是，内子催的急，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呢……好啦，小老弟，赶紧把一寸腰带给我就成了——你要问就快问，再不问我也就不答了！”
木难用力地拱着玖玉珏，然而后者因为常年看不到精魂，只能不断修行肉体，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
“啸——”一道黑色的、充满血腥气息的剑气从帐篷里刮了出来，精准地切掉了一寸长的腰带。
一人一牛顿时脱力倒在地上，又双双一跃而起。
“看不出阁下的夫人血腥气这么重……”玖玉珏恶狠狠地瞪了木难一眼，“三年或者五年前，是否有除妖师去讨伐你？说实话！”
巨牛嘿嘿笑道，“三年或五年前……嗯，没有除妖师来讨伐我，年轻的除妖师。”
玖玉珏扬起眉毛，“什么意思？”
巨牛开始用尾巴收拾起散在地上的面具，“就是字面意思……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刚刚这个算是附赠了。”
它绕了两圈，把面具一股脑卷到了一个包袱里，尾巴用力一掷，包袱飞到了帐篷里面。
接着，巨大的身体像是豪猪一样一拱，把帐篷拱到了它的身上。
“好啦，借过，借过~”
玖玉珏和花玲珑被巨牛巨大的身体隔开在了路的两旁。
巨牛嘿嘿地朝着玖玉珏笑着，左摇右摆地调整着背上的帐篷。
玖玉珏无奈地等着他调整着姿势——他太宽了，没法绕过去找花玲珑。
另一侧，一只白净的大手悄无声息地分开了帐篷的入口，长长的帽檐探了出来，跟着是一个大大的帽子。
帽檐侧边几缕长长的黑发微微带卷儿，垂到了下巴两侧。
帽檐下方，是一张比花玲珑还要苍白几分的脸。
高耸的鼻梁，黑色的双眸里闪着柔和的光芒，不大不小的嘴巴紧紧抿在一起。
花玲珑一时之间有些晃神，眼前的人，她应该是第一次见才对，却总觉得有一股熟悉的感觉，而且还觉得最近才在哪里见到过。
她下意识地向后躲避，然而帐篷里的女子根本没有给她躲避的空间。
女子的手摸到了花玲珑的侧脸上，接着，帽檐下的脸也跟了过来，嘴唇就放在她的耳朵旁边。
“真是个奇怪的山精……明明裤子上被那么多符咒套着，还对下符咒的人笑得那么美滋滋……”
那张比自己还苍白的脸，声音中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笑意，如此轻声呢喃着说道。
“我喜欢，要你管。另外，我是山精还是什么，由我自己决定。”
花玲珑直接怼了回去，她感觉自己热血上涌，双眼警惕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明明是双黑色的眼睛，但为什么感觉如此熟悉？
就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一般。
然而对方只是又笑了笑，另一只手——也是左手，用剑柄轻轻对着花玲珑裤子上的符咒点了几下。
“真是青涩而又粗糙……别继续消耗自己了。对了，若是要去医馆的话，最好尽快过去。”
她又摸了花玲珑的脸一下，嘴角再一次冷淡地略微弯了弯，便又回到帐篷中了。
“哈哈，那，就此别过，以后有缘再见吧。”木难终于不再左右摇晃，朝玖玉珏乐呵呵地说道。
“唉…不见也行…不对，话说，河市这边，酒肆，你有什么推荐的酒肆吗？”玖玉珏突然问道。
“酒肆？”木难似乎没想到他有此一问，
“嗯……你们本来要往东北走吧？打算顺路去歌馆的话，今天大概来不及啦。说回酒肆，容我想想……哦，对了，这家可以一去，酒自然味道是不错的，不过有趣的还不止是酒水本身……”
巨牛突然好心了起来，细细地介绍了前往酒肆的路径——酒肆旁边不远处，就是医馆和驿站。
玖玉珏记下地点，看了一眼巨牛驮着帐篷蜻蜓点水般跳走的样子，急忙过去扶住了花玲珑。
“嘻嘻，谢谢，不过别担心，我没那么虚弱啦。”她似乎很受用自己立刻被搀扶的待遇，笑眯眯地说了一句。
“玲珑，其实我……”玖玉珏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欲言又止。
“哎呦，我的玉珏公子，你想说什么我大概也有数，但现在姑娘想喝酒——还想请你点儿什么，所以赶紧找个地方，让姑娘请你痛快喝一顿吧。”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微微咳了两声，“到时候你的故事别不够下酒就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