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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犯病(2 / 2)

“这话题倒是有趣,”她稍微加快了脚步,“可万物终有一死,死了就是死了,又有什么’没那么痛苦‘可言?”

“姑娘何出此言?世间死法千奇百怪五花八门,而世间万物又确实皆有一死,”他慢条斯理地声音在林间回荡着,“所以才更得好好想想,怎样的死法才没那么痛苦,对不对?这就叫早做打算。”玖玉珏脚下加快了几步,不紧不慢地跟上了她加快了的步伐。

“嗯……只要是死亡,就都会很痛苦吧。”花玲珑抓着白绫,小声说道。

“倒也未必?比如一个人孤苦伶仃,摔死在荒山野岭,和另一个人子孙环顾,在病榻上安详地陷入永眠,这两种死法是不一样的吧?”玖玉珏像是在问她,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嘻嘻,确有不同呢,”花玲珑听到这儿笑了出来,“但这两个人都痛苦呀,只是痛苦的方法不同罢了。前者虽然寒风苦雨,但总算是顷刻间便一了百了;后者看似被亲人百般照顾,可那种数月甚至数年间缓缓滑向死渊的滋味……却未必没前者的死法那么痛苦吧?”

“姑娘觉得哪种更痛苦些呢?”玖玉珏立刻追问。

“嗯……”花玲珑微微沉吟,“死亡本身而言,前者或许还好些。阵阵风声,转瞬之间,人就死啦。后者的话,钝刀子割肉,不断被遗憾和绝望折磨,感觉更痛苦些呢。”她声音越来越低,身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玖玉珏叹了口气,“照姑娘这么说,瞬息之间的暴死横死,反而是比较幸福的那一类了。”

洛水附近山峦起伏,两人顺着林间小路,不知不觉走到了山坡之上,玖玉珏平素锻炼不辍,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艰难;花玲珑这边却出乎意料地气喘吁吁了起来。

山精居然在山林间气喘。

“呼……只是相对而言没那么痛苦,而不是更幸福吧。公子怎么突然变笨了?”虽然语气显露疲态,她的步子却并没有放缓,反而变得更急促了些,“要我说,得偿所愿,求仁得仁,便算不上不幸的死了吧。”

她踩踏过的地方都生出了软软的青苔,玖玉珏跟着踩在上面,感觉足底都舒服了不少。

“姑娘高见。确实,对于求道者来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此说来,死法反而是最末节、最微不足道的部分了。”虽然对方看不到自己,但玖玉珏还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花玲珑微微气喘,没再回话,只是稍微拽了拽白绫,示意自己听到了。

玖玉珏也轻轻摇了摇拴在手腕的白绫,“可在下还有一问,如果有人追求的是死亡本身呢?”

“哼……你是说自戕吗?”她奋力地在山坡上迅速地前进,“怎么,公子对自戕有兴致?”她微微讥讽地说道。

“倒不能说没有吧,”玖玉珏摸索着摘下了写着“怒”字的酒葫芦,“世事难料啊,说不定哪天就会想着一了百了吧?难道姑娘就从未想过?”他轻轻弹开葫芦塞,喉结上下滚动着喝了几口。

花玲珑抽了抽鼻子,这酒的味道实在撩人,怪不得许多除妖师都会以酒作为降妖除魔的媒介。

“我看公子倒是有不错的自戕方法,细细想来,醉死应该是个离痛苦相当遥远的死法了吧?”她轻笑着说道。

“姑娘高见,”玖玉珏苦笑了一下,“只可惜,在下倒也不是自夸,”他又喝了一大口,夸张地哈了一口气,“在下的酒量还算不错,所以大概不能醉死。反倒是那宿醉的滋味,啧,才真是令人生不如死啊。”他夸张地摇了摇头,把酒葫芦挂回到腰间了。

“那只能说明你不是真的想死吧。”花玲珑依旧径直前行,丝毫没有回头。

月亮升的更高了,她雪白的长发如同银色的瀑布泼洒、映照着同样银色的月光。

“或许吧,”玖玉珏被她发丝上的月光晃得有些愣神,“那姑娘倒是说说,什么叫‘真的想死’?”

“嘻嘻,小女子哪里知道?这话题本就是公子提起来的呀。”她咯咯笑了起来,“不过呀,总有些人是在主动追寻死亡的吧?比如你们除妖师,在很多妖怪看来,就是一群寻死的人呀?”

玖玉珏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左手不知不觉握住了剑柄,又随即松开了。

“啊哟,”花玲珑听他叹气后久久没有吭声,暗道不好,却仍旧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怎么嘛,明明都变成傀儡了,脾气还这么大吗?”微微顿了顿,摇了摇脑袋,继续说了下去:

“你师父的死又不是我害的……之前窥探了你的记忆,那主要是为了给你疗伤,让你想起不好的回忆了真是对不起嘛。之后会解开术法放你自由的,河市上要是有什么好东西,也会补偿给你的!”

玖玉珏看不到的前方,她愁眉苦脸了起来,恨恨地揉起了长长的头发。

玖玉珏的脑袋本来确实有些沮丧地低了下去,这会儿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后脑勺,听着她沙沙的挠头声,看她玉葱般的手指在发丝间绕来绕去。

真是个善良而可爱的姑娘,还好自己刚刚没有直接问觅心和尚的话题。

这样骗她也不好,到河市之后就告诉她,自己根本没有被催眠吧。

“别想啦,我只是在担心你而已。”花玲珑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要是保镖,或者说随从,傀儡——哎!总之,要是你不快点打起精神,我可没法自己独自走到那上洛河市呀。”她抬起手腕拽了拽白绫,玖玉珏感觉到手腕上的白绫跟着泛起了一股柔和的震动。

“我觉得呢,人不能选择出生的地方,这确实是无可奈何,但死地,却是可以好好琢磨一番的呀。”

她越说越开心,最后甚至手舞足蹈了起来,林间小路渐渐变得开阔了起来,眼见就要到达这小山包的山顶了。

受她的语气感染,玖玉珏也跟着微笑了起来,步子也加快了许多,两人间的距离也迅速拉近。

他几乎就要与她并肩同行了。

树林越来越稀疏,刚刚还只能透过缝隙、时不时在她秀发上闪烁的月光,这会儿已经肆无忌惮地泼洒在两人的身上。

似乎有声音隐隐从山的那一侧传来。

他没注意到她的竹筒已经颠倒了上下,之前盛满露水的那一端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干涸了。

就在眼前了,一阵劲风从山顶猛地吹了过来,她纷飞的头发拂掠到了他的脸上。

终于,玖玉珏闻到了一股令人沉醉的花香……以及其中夹杂着的,无比浓郁却又带着香甜气息的血腥味。

他猛地握住剑柄,右手握住白绫捏了个剑诀欺身而上,顷刻间绕到了花玲珑的左前方。

”嘻嘻,公子,怎么突然走得这么急?就这么想和小女子我一起欣赏这山顶的风景嘛?“

花玲珑双眼中的红光闪烁着疯狂的色彩,她双手箕张着扣住了他的肩膀。

玖玉珏痛得忍不住龇牙咧嘴,看着他痛苦的神色,她张开嘴巴开怀大笑了起来。

“欺负你是傀儡也不好玩。命令你,尽情挣扎吧。”

一股鲜血顺着从她的嘴角流了下来,鲜艳的红唇大大张开,两颗又尖又长的犬牙狠狠地冲着他的脖颈咬了下去。

————

玖玉珏倒也不是未曾想到这种可能性,但却没想到她速度如此之快,力气如此之强。

他发现双肩根本挣脱不开她的双手,便果断向后仰倒。

花玲珑的牙齿在他脖子刚刚停留的位置咬了个空。

“公子,我……渴的不行……”她似乎被自己的牙齿震得有些迷糊,“让我吸一口,就吸一口……”

她低头看着他,眼中的红光变得越来越明亮,她的嘴唇再次接近玖玉珏的脖子。

并没有浪费这刹那的机会,玖玉珏当即脚下横扫。

好痛!怎么会这么硬!

这姑娘的下盘硬得像一棵古树,但他还是成功震得她微微趔趄了一下。

玖玉珏用力一挣,嗤啦一声,花玲珑的手上只剩下两片抓下来的布片。

他向身后的山顶一跃的同时,瞥了一眼自己的护肩,护肩下方破出来两个大洞,皮肤暴露在寒冷的秋风之中,而皮质肩甲上道道指痕清晰可见。

看来又要过两招了,不过好在,逼过来的不是那个满是杀意的花玲珑。

“玲珑姑娘,得罪。”他小声说着,长剑横举,右手捏着剑诀,在剑锋上轻轻划了几下,指尖划破,血顺着剑锋流淌而下。

花玲珑见状,眼中红光大盛,嘴角甚至连口水都流下来了。

玖玉珏手中长剑大幅度地舞动起来,身体随之旋转跳跃。

她却只是嘻嘻一笑,指甲迅速伸长,化成了小木片的模样,接着用力捅向如同红色旋风般旋转的玖玉珏。

他披风下摆处嗤嗤作响,被剑锋或指甲刮到而切下来的布片顺着剑尖的剑气在空中飞舞,好似一团蝴蝶围着二人飞舞。

右手撩起系腰红绳,轻轻割下一小段,他的手指一搓一弹,丝丝红绳也跟着被甩到了团团布片之中。

“喂,还是不清醒吗?”

红色的漩涡中,玖玉珏做了最后的发问。

回应他的只有无情的利爪。

盖好葫芦,玖玉珏剑尖转动,轻轻划破自己右手手心,接着扬手一挥,左手剑尖连点,布片胡蝴蝶变得更加鲜艳了几分。

花玲珑闻到血气,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玖玉珏终于把目光转向了她,正好看到她舔舐嘴角的样子。

他轻轻摇了摇头,剑尖终于朝她一指,二八十六片布片疾冲向了她,她来不及也无力躲避,一眨眼间,裤子已经被布片补丁们贴了个严严实实。

“好啦,安静点吧。”

玖玉珏最后又转了一圈儿,潇洒地把头发甩到身后,长剑收于臂弯之侧,语气有些疲惫地说道。

好晕!好累!还好想吐。

还好看起来有效果。

花玲珑裤子上的布片顿时像是紧箍咒一样收紧起来,她笨拙地走了两步,终于像是一块木桩一样,被牢牢地钉在原地,动不了了。

“嗯……所以,为什么突然想要吸血了?”他还剑入鞘,径直走到她的面前。

花玲珑发出呜呜的声音,双手向前平伸着想要抓住他,表情却依旧是嘻嘻而笑,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渗人。

玖玉珏却只是摇了摇头,她如果一直这样的话,两人肯定没法一起抵达上洛河市。

背着她去?那不就是把脖子送到她嘴边给她咬吗……

抱着她去?好像好一些,但是,年轻男女,这样抱着会不会……不行,对她太失礼了,这个不行。

他再次甩了甩脑袋,自己催动术法时术法入脑了吗,在胡思乱想什么。

月光下,她依旧红着眼睛呜呜呀呀地嬉笑着。

玖玉珏看着她灼灼发亮的眸子,稍加思索,做了决定。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立刻反扣住了他的手,然后用力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前。

“哎呀,这下别想跑啦,玉珏公子。”她轻笑着,把自己的鼻子抵到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