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
半年前...
鬼影不得不接受了一个绝望的事实。
他们都死了。
无人会垂怜一个弃子,所以,他只能在这深宫中慢慢烂掉,臭掉,消逝。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今天不同于往日,有一个少年来了。鬼影认得他,他是三弟鬼涣的伴读。
“二殿下。”少年朝鬼影行礼。
很陌生。
已经七年无人向鬼影行过礼了。
他怔了半天,木讷的起身回了一礼。
“二殿下,您玉体贵重,怎能...怎能给小人行礼。”那少年瞬间紧张,不知所措的躲闪。
鬼影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早就忘了,他并不是给自己送饭的宫人,不会因为他的失礼而送馊掉的饭菜。
“没事。”他温和一笑,阖上眼睛,掩去眼底长含的凶性,“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不当自己是殿下了。”
那少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低着头别扭了半天,终于抬首道:“我是来给殿下送炭的...最近天气冷了,三殿下担心殿下的身体。”
鬼涣么...?鬼影微微眯眼。
他与自己倒是从来都相安无事,他甚至常写信,只是人傻得很,不知会不会被人指使...鬼影自己亦不知这炭究竟有没有问题。
但他还是在少年的注视下用上了。
最坏的情况只是死掉吧。
炭没让我死掉,反而让鬼影熬过了严冬。这数日的相处也让他与少年相熟了些。
他这个人很实诚,不懂得撒谎也不懂得看人脸色行事,只是笨拙的,一次次给自己送着东西,陪他这个废皇子闲聊。
风平浪静,直到那日。
鬼影感觉到了。
他要结丹了。
只要离开这座禁制重重限制高阶修士破境的宫殿,他就能迎来他的雷劫。
“父亲”会抹去自己的儿子,但从不会抹去一个千年一见的天才。
“你可不可以...给我带些南坡的药草。我想我母妃了。”那一日,鬼影如是说,指着山峰的方向。
少年点了点头,笑着道:“今日正好是我陪三殿下出宫的日子,可以顺带帮殿下带一些。”
鬼影哭了。
眼泪无声落下,他以手掩面,不会有任何人看到他眸中的神色。
几日后。
无数宫人冲了进来,看到的是无措的少年,与唇边留着一丝殷红的鬼影。
少年手上的药草,悄然落地,发出一声轻响。
“夭寿啦!有人将天水藤带进来啦!”
“陛下要查前几年那个案子的真凶...说不定就是...”
那帮宫人吓得不轻,捉人的捉人,禀报的禀报,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那少年被摁在地上,堵住了嘴,说不出话,只是怔怔看着鬼影。
鬼影看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摘到的会是天水藤?”
无非这些吧。
他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撕扯了一下,但唇角却溢出一丝轻笑。
世人都知道,那座山峰的南坡是贵妃娘娘生前常去的地方。
——那里是赏景的好地方。
但是鲜少有人了解南坡生长的药草啊...
“母妃,我想您了...”少年捂住脸,轻声呢喃。
“是这样吧,哪怕去世了,您也在为我铺路吧。”
微笑缓缓扩大,变成了无声的大笑,滚烫的眼泪自眼眶中滚落,但在无数匆匆忙忙的宫人眼中,他只是个掩住面孔,不知所措的放声哭泣的可怜少年罢了。
“陛下传召”的字眼落入鬼影耳中,尘封的正门在那一刻打开,阳光透了进来,刺的他有些睁不开眼。
鬼影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少年,他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
心脏的剧烈疼痛混合着少量天水藤带来的腹痛,席卷他的神经。
可他是高兴的,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高兴过。
多荒谬啊。
他如是想着,一只脚踏出宫门。
于此同时,苍茫的长天陡的被一声惊雷撕裂。
好亮啊。
这就是属于他的光明吧。
——这是属于他的...新生。
...
回忆戛然而止,但在大boss眼中,却是自己一遍遍的重新经历,一遍遍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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