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澈手里提着满满一尼龙袋玉米,站在地沟头,蓬乱玉米叶将头发扫成鸡窝,粘着灰土和玉米须,露着的胳膊被玉米叶划出血印,前后背湿透。
“你看,蚂蚱变色了。”李明澈道,手抬高,捏一只大蚂蚱,已是秋的枯叶色。
“你家……有地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记住位置。”尘屿从另一趟拖着一大袋玉米出来,道,紧接着又拿起一个空尼龙袋钻进新沟。
“那你怎么在这?”尘黛问李明澈。
“你不感谢我帮忙,反倒质问。”
“不是……”
“不用谢,我给尘屿送计算机的课外书。正好碰上了,谁让我这么热心。”李明澈笑道,把蚂蚱放到同样颜色的草上。
“你怎么不碰个好事。”
“……不好吗?”李明澈捡起空袋,回头道,也重新拨开叶子进了地。
“黛黛来了吗?“张美英的声音从玉米丛林里冒出来。
“妈。“
“你掰明澈那沟,掰完的玉米装袋里就行,满了我去提溜,你拿不动。明澈,你别掰了,去路边歇歇。”
“阿姨,我也是跟我爸冷库扛过大包的人。”李明澈道,细簌声一秒不停的穿越而去。
尘黛挨着李明澈旁边那沟下了地。
“军训怎么样?“李明澈问。
“挺好。“
“你知道你的姓大概率是第一大姓吗?“尘黛又道。
“知道。“
“你知道啊?“
“嗯。“
尘黛笑了一声,引得李明澈也开始笑,两个人怀揣一种心照不宣笑得不可遏制,在这农作物满场的田地里,这笑意借叶叶交通的玉米叶,一沟一沟荡漾出去。
“笑什么呢?大声点,我也听听。“尘屿喊。
“你住校感觉如何?“李明澈问。
“男生宿舍还好,不过女生那边的宿管经常打人,尘黛,你挨过揍吗?”
“我怎么可能。“尘黛大声道,又低语“故意的吧,起我老底。”
“是你先起我的。“
“活该。”
“你记忆力怎么时好时坏。”
“我坏过吗?”
“啧~又坏了。”
尘黛笑。过往的亏欠,或大或小,不原谅没有任何问题,但先放过自己。
这块地掰完,张美英和尘屿、李明澈将袋袋玉米连倒带扔,装进了独轮大车两侧的大筐篓里。
“你爸,什么时候指望得上过?!家里大小的事不管,外面的事大小弄不好,一摊子烂账,赚不了多少钱,还忙得像地球离了他不能转!”张美英愤然,因为太累了,委屈起来。
尘屿和李明澈赶紧自告奋勇推车,但皆被张美英似打仗般坚决的气势挡了回去,与她当年推让东西,别无二致。
张美英把粗糙麻绳套了脖子上,长年累月练就的臂力紧握车把手,三点一起用力,车后腿艰难离地。
李明澈和尘屿在前面拉车,一起将几百斤重的大车从泥土小道缓缓拉上水泥大街。
毕淑正烙好的韭菜饼,叠在盖垫上。炖好得土豆与豆角,焖在锅里。烫过的菠菜,篦子上沥水。搅好的鸡蛋,装在碗里。切好的姜丝,拌在酱油里。煮好的毛豆,晾在盆里。
“快到了吗?”奶奶在饭屋问。
“到家卸车了,奶奶,李明澈也来帮忙了。”尘黛第一个去了奶奶家,边答边进堂屋,下满一壶茶。
“哎呦,那我得再多炒个菜。”毕淑正道,忙去洗茄子。
尘黛则拿出吃饭大碗,冷上满满四碗茶水。
张美英几人进屋时,饭、菜、汤、茶已摆上饭桌。
“也太丰盛了吧,我都饿晕了。”尘屿拿起两张半圆韭菜饼,一张递给李明澈,另一个一卷,硬塞进嘴里,鼓起的腮挤占了嚼的空间。
“明澈你多吃点,半大小子,坐着都饿,更别说还下那么大力气。”张美英把菜往明澈前推一推。
“我……”
“不用谢。”尘黛道,把一张韭菜饼摞在李明澈手里的饼上。
“我只是有些渴。“
尘黛正笑,尘屿一手端过一碗茶,一手将另一碗送进嘴里。
“我爸几点回来?“尘黛问。
“你爸赶工,最近都住工地上了。“张美英回,因着孩子们帮忙,因着这一顿饭菜,张美英的委屈发过也就发过了。
“受了累了。“毕淑正想起儿子,只剩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