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07
一个人的档案就像是一座图书馆，在他的认知框架中，藏着世界落在他身上的倒影。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三观在他躺过的无数个微小破碎的细节上形成。
当他人将目光投注在其身上的时候，对于他身上某个标签都能在脑海里瞬间构思出一本书的内容。
所以当他牵连的事越大，过往走过的路越艰难，被更多的人所看到……那么相应的——他在世界上形成的信息剪影就会越来越多。
阴暗的、耀眼的、混沌的、纯粹的、通透的、神秘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呢？答案是所有。那么这些剪影又有哪些是虚假的呢？答案也是所有。
你要公司所有和砂金相关的档案，银狼就真的把所有——只要是能和这个名字沾边的资料全都拷贝了给你，他过去的档案、由他经手的项目文件、公司论坛里和他相关的讨论……就连他在医疗部的就诊记录都有。
——庞大的数据库在你手里的磁盘上形成了一个微小的宇宙。
你回到了星穹列车的客房里，眼睛专注地盯着信息屏上的内容，手指不断滑动翻阅，到后面又分出了好几个窗口，同步浏览，翻阅多了后，你在眼睛泛酸的同时觉得自己身上的魔阴身都快犯了。
一个人某些极端幸运的体质必然会在某些方面用极端的不幸来换取，这样的道理你深有感悟。
但放到砂金身上，真的让你忍不住想命运的天平原来真有这种极端立起的情况。
你知道砂金以前过的很苦，但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你有意无意地不想过多地去触碰他过往的伤疤，而他一开始用卡卡瓦夏的身份在网络的另一边向你撒娇诉苦的东西也仅仅只是他——经历的诸多苦难中的冰山一角。
要想了解砂金的过去，就得先去了解他的故乡茨冈尼亚，那是个临近三大星系的交界地带的荒星，长期处于多颗恒星的星风作用，因为暴风眼的影响，星球表面的生存环境极端恶劣，大多文明或迁移其他星系或毁灭于自然灾害，极少量的智慧种留存，被统称为茨冈尼亚人。
因为资源贫瘠，智慧的文明难以得到发展，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并没有团结起来对抗天灾，而是分化成多支氏族在荒原上上演着弱肉强食的轮回，各种恶性循环下来，茨冈尼亚人大多从事些骗子、小偷、交际花这样上不了台面的工作，也因得在宇宙中落得了个十分不好的名声……
你听说过，也在真理大学读过相关的历史文献，但那时，你没有过多在意这个离你遥远而陌生的星系上正发生的悲剧。
外界事不关己，内部族群分化，贪婪的侵略者还在企图和本地的居民瓜分本就不多的资源。
市场开拓部主管，奥斯瓦尔多.施耐德……这个名字在资料里出场很多，读懂了这个家伙在埃维金人几近全族被屠杀殆尽的事件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你眼睫垂下，落下了一片抹不开的郁色。
“……日前，星际和平公司正式宣布——茨冈尼亚IV在市场开拓部指导下，根据《星际和平宪章》，已建立独立自主的联合酋长国，在星际和平会议上取得合法席位——”
“联合酋长国的建立对茨冈尼亚有着重要历史意义：此举为该星球漫长的血腥历史划上句号，骇人听闻的【卡提卡—埃维金灭绝案件】将成为遥远的过去……”
多年前新闻播报的声音在此时重新，流淌着电流滋滋的失真感，冰冷的没有感情的机械声，显得这改变了某个少年命运的惨案毫无意义。
在那之后，一无所有的卡卡瓦夏以身为筹码押注，被加诸了那么多的苦难，在他被迫杀了加上奴隶主三十四个人，欺骗了公司和学会，才终于被人看到了他的价值，然后又是一场场自毁的轮回上演。
你在由第三视角记录的档案中回望砂金的过去，在各种充满着无尽恶意的主观臆断里，你拼出了个破碎的渴望在博弈的轮回中得到终结的孤独灵魂。
每捡起一片碎片，碎片锐利的切面就在你的心脏上也剜了一刀，只是看着这些冰冷的文字就让你疼痛的难以呼吸，去亲身经历至今仍无法摆脱的那个男孩该有多么的痛不欲生。
他在公司晋升之路，每一个完成的漂亮的项目，背后都是他习以为常在自己遍体鳞伤的身躯又划下一刀，那一刀没有致命，但曾无限让他接近于死亡，侥幸活下来后，便又是麻木地向前……
但纵使这样，不断赢下的砂金仍然得不到他赢得的荣誉和认可，在一群不如他的人的眼里，他仍是那个可以随意任由他们在背后诋毁谩骂的奴隶。
他灵魂未能得到充足的爱意滋养，却因为年纪轻轻做出的不斐的成就，而被迫去面对庞大的因嫉妒的面庞扭曲起来的恶意。
他明明已经从荒星中走出来了，可他又好像一直身处在被世人遗弃排挤的荒芜之地中，一个人孤独流浪。
为什么……凭什么……
你的眼泪落下，身子冰冷颤动，你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和悲伤，而目前你能做的发泄却只是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小声地抽泣着。
在办公桌上小小歇息一会儿的砂金睁开眼，眼中惊疑未定，小星球飘在他的身侧，温暖的量子磁场还在扩散。
“小梦……”
砂金用手指戳了戳飘到他面前这个——你送给他的第一份也是最特殊的礼物，温柔注视着小星球的双眼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又捣乱了？”
他梦到了你，就是这个梦有点难以界定是否是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