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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火车上(二)(1 / 2)

第121章火车上(二)

刘邦不像吕雉,他警觉性高,早觉出身边这一圈人对他的关注有点过头,不太对劲。尤其是坐窗边那个男人,一开始盯了他一眼,他胳膊上汗毛耸立,没来由一阵心悸,只是屏住了没露出声色。

等他镇定下来悄悄看过去,那人却漠不在意的看着窗外,没再关注他了。反而是身边这个年轻些的,一脸笑嘻嘻,不像好东西。

不过再怎么猜,他也猜不出真正的原因,只当时这些人在咸阳见过他的车队入京,知道他的身份。

人家没说破,他也不说破,继续和沛县来的小女吏扯家常说笑。

吕雉本来没那么多话,那些糟心事刚才也向长孙琰倾诉过,但被刘邦这“半个老乡”勾着话头,不觉又向他说了一次,尤其是一路上同行者的刁难。

刘邦听着笑着,觉得怪有意思的。

怎么说呢,他不是完全的底层出身,但长年跟底层打交道,然后投军一路征战,这些事听着忒耳熟了。

只是以前从没想过,这些十七八,至多不过二十多的女子妇人们一旦做了官吏,原来也一样啊。

就是这些人说是大户出身,大部分也只是跟刘邦自己家一样,祖上阔过,现在顶多有点田地,所以对女儿的教育也就很一般。

妇人女子们没有从政的经验,年青些的连处理家事的经验都没有,连贫苦人家跟外面泼皮打交道的经验都无,落在刘邦他们这些人的眼里,自然就显得无比稚嫩,连路上的不和都显得很好笑。

听吕雉说的意思,一个个的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出仕了,要从政了,现在只有几个要么天生敏锐,要么家里教过的女吏在试图树立在团体中的地位。吕雉这个被排挤的还委屈着,也不说反击回去。

估计要到了咸阳进了宫,其他人才会慢慢醒悟过来,像男人一样选择盟友,努力往上爬吧。

还有,这个吕雉的父亲一心想在沛县找个本地女婿做依靠,啧,王陵差点就纳了她的。可他要是没走,还在泗水亭做亭长,他不就是完美符合吕太公的条件?他可是单身,空着个正妻的位置没人呢,吕家这门户想嫁女的话,他也会同意。

啧啧,就是说这小女吏,差点就成他正妻了?

远征之前,秦国给六国贵族送了许多书,当时没人在意。到了身毒才知道,那地方教派很多,秦国给的书是秦国为他们选的教义,要在国内斥退淫祀,只保留一种官方信仰。

六国原生的信仰还真抗不过那些特别能叨叨的教派,大家在这上面就不跟秦国犟了。刘邦也看了看,大致了解了一下,感觉这书上写的,跟当地那个教派也不完全一样,不知道秦人哪来的情报,早就开始改造了。

那教派中有个词,他觉得挺适合用于此时的。

缘分呐,他与这小女吏有缘。

既是半个老乡,又有这样的缘分,刘邦来了精神,作为长者过来人就教起了吕雉:“为这个哭不值当,反长了她们气焰。我就不信她们只针对你?”

“还有旁人,只是……”

吕雉有苦难言,同样被针对的人,有的性子孤高根本不理会,有的也不高兴,却也与她相处不来。不等她说,刘邦已经笑道:“你不要找那些人,你找那些大不如你们的人。”

啊?吕雉不明白的怔住了。

刘邦却有他的一套道理。

就像丰邑,有王陵、他和雍齿三人,在游侠儿之间最有声望。王陵最年长,早有声名,他跟雍齿早年都是跟着王陵的,一时没法争,在丰邑怎么争都很难越过王陵。

这就是说,做事做人做到出色得别人没法跟你争,自然就不用在意>

但做到顶尖这本来就是最难的,就算是他,如果没有特别的机遇,一直在丰邑都想不出办法。所以他后来去了沛县,给他时间的话,在沛县经营起来,就能与王陵并驾齐驱了。不过现在他走了另一条路,跟王陵已经不好比了,这得另说了。

他跟雍齿,就像是这小女吏与针对她的那些人一样。刘邦自认比雍齿要强一些,但在丰邑拉不开差距,两人存在竞争关系,所以关系一直不好。吕雉与其他人也是这样,有差距但相差不大,别人视她为对手,自然想拉下她。但她在那些不如她的人之中,就像是王陵在丰邑的位置一样了。

他同吕雉说的时候,自然是以局外人的口吻,说起沛县豪侠的例子,吕雉听得入神,不由问:“那拉拢那些不如我的人又是为什么呢?”

“她们能考上,就不是差的,只不如你罢了。差距明显,自然没心思跟你争,你仔细看看她们,挑那能干又有自知之明的,她们难道就不想交朋友找依靠了?你不找,自有别人找,等人家抱了团,你更要受排挤!”

刘邦饮下茶,没注意茶是刘彻给他倒的,继续说:“不过你拉拢了她们,就得有当首领的自觉,遇事得出头。什么事都缩后面,人家图什么跟着你?你给她们出头争好处,有事她们自然也会给你帮腔。多个朋友多条路,你呀,想想吧。”

又道:“不过挑人时也要看仔细了,别挑蠢的。蠢的就算忠心也只会坑你。”

刘彻突然好奇,老祖宗说这句话到底是泛泛的提醒呢,还是经验之谈?他人生的前半辈子有被蠢货坑过没?游侠去大梁那段经历没人知道详情,或许他可以问问。

可惜刘邦不说了,刘彻想问的心蠢蠢欲动,刘邦饮了他倒的茶,不说他想知道的故事,开始指点吕雉具体怎么拉一打一。

吕雉似懂非懂,但有一点听着听着忽然想通了。

她回想自己这一路行程,终于明白过来,轻轻地呀了一声。刘邦停住话头:“嗯?”

“先生,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先生说的事情,最最要紧的不是那些法子,而是我。我要有做众人之首的心,才不会畏惧出头的麻烦,揽事的烦难。我这一路差的就是这个,只想着莫叫她们欺负了我去,从没想过叫她们畏惧我,不敢欺负我。”

“哎哟,这算是想明白了。”刘邦大笑。

他这也是闲着没事聊天玩呢,虽然说得多,却没想过这小女子真能开窍。是了,如果没有一颗向上的心,他说的都是白说。

李世民也挑了挑眉,轻轻拍了下长孙琰,附耳道:“你说武则天以后会是什么样?”

长孙琰在他腕上也轻轻捏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跟并不是太在意则天大帝的李世民相比,长孙琰就会担心自己的儿孙,于是不太喜欢提。

那边,吕雉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脉,已经不问她那小团体里的事了,而是向刘邦打听起身毒的情况。刘邦也不吝于分享经验,一边说你们去了咸阳会有人教,一边告诉她不少细节。还问她:“你舍得下脸么?”

“什么?”吕雉不解。

“你要做文书之类的事没什么,要是去跟平民打交道,舍得下脸才行。我问你,要是让你去外面办事,那身毒的妇人不管不顾,滚地乱嚎,扯衣露乳,寻死觅活;男人满嘴荤话出言调戏,你要怎么办?”

啊?我能怎么办?吕雉麻了,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不要脸的人。

刘邦但笑不语,吕雉踌躇着说:“只当不见他们撒泼,办我要办的事?”

“哎,对了,这就是第一步,舍得下脸,不要在意什么体面。看人有闹的苗头了,叫人打上去也好,高声喝斥惊住他们也好,总之不能真让人闹起来,也不能叫人看出你心虚。不过呢,这是事到临头,没法子的法子。”

吕雉听出来他还有话说,忙极有眼色的给他斟茶,求教:“那应该如何?”

刘邦却不说了,向李世民刘彻几人拱手为礼,笑道:“尽听我瞎说了,这点当年做小吏时的手段实在不上台面。诸位看着也是咸阳的贵人,不如教一教我这半个同乡?”

刘彻哈哈一笑,恭维道:“先生的手段哪里能说不上台面,这是我们都学不来的,极实用的本事才对。”

天可怜见,他这辈子都没这样恭维过人的。

但这是高祖,不一样。

嬴政可不会搭腔,他听出来了,刘邦在试探他们的身份。在诸侯联军里从低级军官攀到如今可以来咸阳争取封王的地位,刘邦这一路军事能力没得到太大的锻炼,政治能力却是得到了充分的挖掘。试探他们身份,想的大概是结识交好,说不定回咸阳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李世民是最无所谓的,也最自然不过的接话道:“上上之策,当然是去之前就先打听清楚这家人的底细。若你要办的事真是难为人家,那与其去迫那只能滚地无赖的穷苦人,不如想想这政令是不是有问题的好,实在抗不过上命,自己想法周全吧。若是这家人确实无赖,你也不要自己就这么去了,找一找村里能说得上话,压得住他家的人物,叫他们替你解决了就是。”

“就是这样。”刘邦抹了抹胡子,跟李世民友好的点头为礼,对吕雉笑道,“这种人不一样,在地方上有身份,有名望,有体面,也就有弱点。你是官吏,不管是以利相诱还是以力相迫,都能拿捏他们。那些乡里的无赖不怕你,却会怕他们,懂么?你拿捏他们,他们拿捏底下的人,平时就要养几个这样能给你办事的,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上。”

吕雉毕竟是大户家的女儿,从来不会接触这种无赖,更不会处理这类事情,仍然是似懂非懂,但法子记下来了,以后真碰上她自然会慢慢理解。

这会儿她沉思片刻,见刘邦说着吃着,面前的吃食不觉也一扫而空,看着像是要走的样子,她心一横,就着桌案半立起来行了个士子的礼,请求道:“先生,我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到了咸阳是否还能请教?先生……先生能做我的老师么?”

说都说出来了,她也豁出去了,心里想着要舍下脸去,挪出座位就要跪下。

刘邦都傻了,先一把托住她,下意识看看左右,本是有些尴尬,一瞬间却又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一圈人,怎么一个也没吃完饭离座啊?他来的时候是这些面孔,现在还是这些面孔,一起看过来却不是看热闹的样子。

真遇上贵人了,这些都是护卫吧!

暗暗把刘彻他们的身份猜测又往高处调了调,刘邦稳了稳神,松手向刘彻等同桌的人苦笑:“好嘛,刚教她做事要舍下脸,她就学会了,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李世民肚子里都快笑翻了,一本正经地给他搭台,“那先生就收下这个弟子吧,我们做个见证。”

刘彻也有点傻眼,不过他真的无所谓,他那条时间线上,吕后的血脉已经断绝了,他连亲舅舅都不在意,怎么会在意另一个时间线上与他毫无关系的吕雉。

等反应过来,他也觉得怪有趣的,跟着起哄:“对,我们观礼,就收下这个弟子吧。”

“好好好。”刘邦有意与他们结交,见他们这般反应,故作无奈的摊开手,对吕雉笑道,“回了咸阳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自行活动。我在车上,你有什么想问的,就来问我好了,我收下你这个弟子就是。”

便将自己的房间告诉了吕雉。

饭食用过,聊也聊过,一行人起身,刘邦留意了一下,周围几桌男人跟着一起走了,果然是这一桌人的护卫。他们这一走,餐车顿时空了下来。

吕雉已经往回走了,路上想起了什么,又转回来买了两个菜肉包子和一碗粥,跟人说了自己姓名和房间,央着人同意她连碗先带走,然后小心地端着粥回了房间。

齐郡来的女吏已经回去躺下了,手臂搁在眼睛上,仍然很不舒服的样子。吕雉轻轻推了她一下,问:“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带了包子和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