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蒙古王公按照自己的品级穿着相应的吉服,一个个端坐在座位之上。
因为微微动了动身子,这身衣服穿上身虽然显得很有气势。但是实在不大舒服,上面镶嵌的宝石有些膈人,而且很重。
胤祺的座位很靠前,和其他的几位兄弟排在一起,旁边就是四哥和七弟。
同样的吉服,胤禛穿起来极为好看。他的姿态很是端正,坐在位置上后背不曾靠在椅背上,自带一股优雅之感。
胤祐还是怯生生的,即便身上穿着吉服,也依旧是习惯性低着头。桌前的食物不曾动过,仿佛一只小蘑菇,想要跑到阴暗的地方自己蹲着。
今日的宴会进行得很顺利,并没有不长眼的人出来捣乱。眼见康熙此时兴致不错,那边的蒙古王公们一个个喝得脸都红了,胤祺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走到场中间,对着康熙行了个礼:“汗阿玛,儿臣有一事相求。”
康熙的眸色沉了片刻,脸上还带着笑意:“有什么事?”
胤祺虽顽劣了些,但往日里还是有分寸的,应当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提不合时宜的要求。
站起身,胤祺没回话,而是转向了萨木丕勒的位置,才笑道:“前儿汗阿玛不是问儿臣哈哈珠子的事吗?刚巧,这到了木兰围场,倒是遇上一个还算投缘的人,想着带回京给儿臣当哈哈珠子,还请汗阿玛恩准。”
萨木丕勒微微皱起眉,不知道这个五阿哥找哈哈珠子的事情为什么要往自己这里瞧,而在他身后的阿敏达赉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在来了的这几位阿哥中,胤祺算得上是最特别的。因为他是由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养大的,这两位来自蒙古,在清廷的后宫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女子。
胤祺这段日子中,科尔沁与他打招呼的人不算少。其中乌库妈妈的曾孙,科尔沁卓礼克图最为热情。
原来是这回事,康熙的眉头一松,这只是一件小事。即便是蒙古王公的子嗣,能被接到宫里和皇子们一起读书,那也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你瞧上的是哪家的小子?”康熙朗笑出声,“从前问你,总说选的人不合心意,来了这,可算是选上你合心意的了。”
“这人汗阿玛你也知道。”胤祺对着康熙讨好一笑,“是敖汉右旗郡王的儿子,敖登,就是那日和我比试布库的孩子。”
萨木丕勒眉头一挑,对于自己的孩子能在布库中吸引皇子还是很满意的。他虽不在意这个孩子,但毕竟在外头看起来,这是自己的孩子,他的一切荣光都属于自己。
阿敏达赉就简单多了,他心下愤恨。那个小杂种不知道哪里能吸引这位五阿哥的注意力,明明长得不出众,布库也没有赢。若是让五阿哥将他带到京城去,那自己的打算就泡汤了。
举着酒杯的胤礽看着胤祺,小五说的办法就是这个?罢了,他高兴就好,皇子们的哈哈珠子能有好几位,给出去一个不算什么。
康熙看着胤祺,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坏主意,但这事不算什么,应了便罢了。
“若你喜欢,”康熙漫不经心地说道,“那等明日启程的时候,带上就是了。不过,这选了一个,其他的回京之后可就不能拖了。”
胤祺脸上的笑意不变,即便是没选这一个,回京后自己也必须得选了。
“多谢汗阿玛,”胤祺对着康熙弯着眼睛一笑。
完成了这件事,胤祺便将邬永联派出去与那小子说了一声。正好,让他收拾收拾和自己回京城。
既然在部落里活不下去,那就去别的地方活。自己成年前要在上书房念书,他可以住在哈哈珠子住的院子里。等自己上朝了,他也能谋个差事,远离那位要将他丢到野外去的大兄。
敖登接到这个消息,简直欣喜欲狂。他做梦都想要离开这里,从前在部落中被人追着骂杂种,被阿敏达赉命人揍一顿的时候,全靠着想象自己长大后能离开部落撑过去的。
如今终于办到了,纵然没去过京城,可总比部落要好。
宴饮结束后萨木丕勒马上命人将敖登叫了去。
跪在萨木丕勒的帐篷里,膝下是厚厚的地毯,敖登低着头。阿布,虽然不喜欢自己,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被欺负,但他总会想要自己为他争光的,不会阻止自己。
“你是怎么和五阿哥相识的?”萨木丕勒看着跪在帐篷中间的敖登,脸色有点泛红,方才在宴会上酒喝得实在不少。
阿敏达赉恶狠狠地盯着敖登,这该死的杂种,本来这次回去后这小杂种不出意外就要没命了。果然是杂种,真是会讨好攀附,就像生他的那个大杂种一样。
擡起头来,敖登对着萨木丕勒小心翼翼露出了一个孺慕的笑:“阿布,儿子也不知。就是那日比试结束的时候,五阿哥回营帐的时候遇上了,说了几句话。”
眉头微微一跳,阿敏达赉自然记得布库比试结束后,自己输了。心情不愉之下对这个杂种说了什么。
看来这五阿哥也不是个好的,竟然同情这样的杂种而非和自己交好。
萨木丕勒并不在意他是怎么获得五阿哥的另眼相看,但对他的态度温和了些,这是一个有用的孩子。只是语气嘲弄说道:“恩赫阿木古朗汗既然下令要你跟着回京,那你就跟着去,做哈哈珠子的不要丢了部落的脸面。”
“让乌奇跟着你,带上些金银吧。”
敖登脸上的孺慕不变,语气感恩,听得萨木丕勒很是舒适。
“多谢阿布,儿子在京城一定为阿布争脸!”
问完了之后,萨木丕勒微微挥了挥手,让这两个儿子都离开。在阿敏达赉踏出帐篷的瞬间,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阿敏达赉,好好和你弟弟相处。”
阿敏达赉恶狠狠地盯着敖登,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几个字:“阿布放心。”
到了帐篷外面,阿敏达赉的帐篷就在这旁边,而敖登的帐篷和跟来的侍卫们在一起。
将敖登揪进自己的帐篷,阿敏达赉的拳头就打在了他的身上,一下两下三下……
闷哼出声,直到阿敏达赉打了四五拳,才将敖登放开,任由他倒在了地上。帐篷里头的其他人见怪不怪,没有人说话。
蹲在地上,揪着敖登的衣领,阿敏达赉凑近了些冷笑道:“真是有本事啊,还能攀上五阿哥。不过你以为你这样的贱种在皇宫能好过吗?皇宫里的王公贵族多如牛毛,哈哈珠子里头一个扎萨克郡王的……”
说到这里,阿敏达赉刻意停顿了一下,盯着敖登的眼睛,语气里的恶意丝毫不掩饰:“……的私生子,也就比奴才高贵一点。”
敖登面无表情,这些话他听了不知道多少了。年幼的时候还会露出羞耻的神色,但从几年前他就知道,只有不露声色,他们才会觉得无趣放过自己。
放开了他的领子,看着阿敏达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再理会他了。
明日他就要跟着五阿哥去京城,不能如以往将他揍到要躺几日,这几拳头已经让他吃到了苦头。
一声不吭从地上爬了起来,敖登从阿敏达赉的帐篷里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敖登的帐篷和侍卫们驻扎在一起,但与侍卫们不同的是,他能一个人一间帐篷。
帐篷和阿敏达赉的没法比,小得勉强能容纳两三个人同时在里面。但这些空间对于敖登来说已经够大了,他毕竟还小,还没长高。
洗漱了一番后,躺在略有些发潮的被子里,敖登摸了摸自己方才被打的地方,露出了笑意。
之前求助五阿哥的时候,他没想到五阿哥竟然这般效率,直接将自己带到京城。他想得最好的就是五阿哥离开的时候将自己带上,之后随意丢开,只要能离开部落到城池里去,他就能活下来。
反正他会很多活计,可以自己去赚钱,只要能顺顺利利从部落里出来,不被抓回去。那他就能活下来,不用挨打地活下来。
“哈哈珠子……”敖登的嘴里轻轻念着这几个字,有些紧张地搓了搓被子。听说哈哈珠子是皇子们的伴读,可是自己并不识字,要是给五阿哥丢脸了怎么办。
等到了京城,一定要努力识字,要在上书房里不给阿哥丢脸。
翌日,胤祺被叫起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昨日宴会结束的晚,回来的时候胤祺洗漱后沾床就睡了。看着营地内好多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胤祺坐在草地上醒神。
等他们收拾了之后,胤祺找了个人将敖登找了过来。
出乎预料的是,敖登身后竟然跟着一个侍卫打扮的人。看来即便不看中这个儿子,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
“今儿八成要骑一天的马,你应该可以吧?”胤祺漫不经心地问道。不过他心里几乎没有否定答案,这毕竟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孩子,骑马应当是经常的事。
“回的,这次来这里就是骑马过来的。”敖登点了点头。
“那就收拾收拾准备走吧,听四哥说,今日要在路上走一天,你的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五阿哥放心,都准备好了。”敖登脸上露出一个笑,“昨儿就准备好了。”
其他的也没什么嘱咐的了,胤祺让他骑马的时候跟着自己,就让他下去了。这孩子现在看到自己还有些紧张,等混熟了再说。
到了出发的时间,康熙的仪仗浩浩荡荡的。胤祺跟在后头,骑在马上让自己看上去精神点,现在可不能丢脸。
等出了这片地方,胤祺的肩膀就垮了下来。
胤禛看到了全程,有些好笑:“若是让宫里头的教引嬷嬷瞧见了,你又要被说了。”
“这不是教引嬷嬷现在还不在嘛。”胤祺懒洋洋说道,“这骑在马上就够累了,还要保持仪态就太累了。好四哥,让我松泛松泛吧。”
敖登跟在身后,听着他们兄弟笑闹的声音。看来五阿哥和四阿哥的关系不错,原来皇帝家的孩子关系还会这么好。
在部落里即便是阿敏达赉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们也不见得关系有多好。只是阿敏达赉与其他不同母的弟弟关系更差罢了。
胤祐也打马凑了过来,面上带着笑意和两位兄长说笑。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他们这一路来骑马太多了此时也提不起跑马的兴致,便一边聊天一边往前走。
“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