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100章 干坏事的第一百天(1 / 2)

第100章干坏事的第一百天

“这样就好了吗…小树…”纳西妲紧张的看着远处的沙漠,那里的风暴之间,永恒的绿洲正在孕育一个奇迹。

她的耳侧传来的声音静静的安抚着她,布耶尔缓缓地道:“别担心…利露帕尔和我们已经做好了引路人的工作…

“现在…一切都交给他们吧。”

“相信祂…也不会这么残忍的对待在乎之人。”

*

再度睁眼时,流浪者已经不记得自己穿越了多少个世界。

在黎明之间,他被人询问过“鸟儿为什么会飞”;也在正午时分不小心走进过一家律师事务所;又于黄昏降临的时候,看见了空间站外永远璀璨的宇宙。

每一个世界都是这么的绚烂与鲜活,可每当眼前的少女停下来问他时,他总是摇头。

“这不是我要寻找的那颗星球。”少年人说,无奈于时间渐渐消失,太阳要落山了,“我的星星不在这里啊…”

黑发的少女有些困惑。

她本以为如果是在那个世界的人,也只能到达这个几个世界了…难道这世上,除了她以外,还有那么多不该出现的外来者吗?

少女思忖着,瞧见少年人一直看着远处,她莫名的一怔,心中生疼了起来,不知自己为何控制不住的对他开口。

“我最后再带你去一个地方吧。”她提议。

流浪者回过头,望着那双金色的眼睛,拒绝的话莫名说不出口,只得点点头。

“好。”

很快,少女就带他来到了一个院子。

因为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的安静,许是万物都彻底陷入了休眠之中吧。

“这里是我的家。”脚步一顿,少女说,“呃…你,啊,就是………我…”

眼睛转了转,硬是想不起来为什么下意识做了这些,只得抓抓头发,叹息着道了声抱歉。

“没事…”流浪者疲惫的道,他笑了笑,“已经…很感谢你了。”

“……”她沉默了会。

不过这只是短短的一瞬,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她就又恢复了过来,利落的将少年安排到她院子里的座椅上,说要去给他倒点水喝。

心乱如麻的感觉让她不停的走神,直到来到了厨房才想起来什么都没问。

不过…还是出于直觉吧…

她想着,利落的泡了杯让她都有些不寒而栗的苦茶,果断舍弃了甜食,将这杯茶给了那个少年。

“不太建议你多喝…”她说,“虽然我们这种已经死去,找不到过去的人,也不用担心晚上睡不着了吧。”

“已经死去…?”流浪者抓住了这个重点,“为什么找不到过去?”

黑发的少女拖着自己的下巴,走了会神。直到少年人喝了好几口热茶下肚,清醒了些时,她望着圆月回了神。

“啊,抱歉,走了神…让我想想怎么解释呢…嗯…死者的世界藏匿在生者到达不了的地方呢。”

“就像是镜子的另外一边、水面中的彼岸、天空的倒影里,人们都到达不了的吧。”

“回不去…”她望着流浪者,“当然也找不到过去了。”

“……那要怎么才能回去?”他不禁问出了声。

少女就开玩笑般的说道了:“也许——打破世界之间的墙?”

但不必多言…流浪者就已经知道,那绝不会是易事…跟何况他现在连自己想见的人都没找到,又如何去带她回家呢?

又是一口热茶下肚,可心中的烦闷已经无法再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抑制…无尽的焦虑骤然就涌了上来,他感觉自己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被击倒。

“…要不要和我再去走走?”

出于不忍心的态度,少女再度建议。

也许是太久没有见过这样迷惘的旅客了。她本以为死亡就是归宿,在乐土之中人人都是幸福的——这是所有人永恒快乐的梦乡。

也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得以解脱的,那可能是在很久之前,也可能刚刚来到这边不久。

但被遗忘的过去证明了那些日子绝对充满了痛苦,而对周围这世界的熟悉感,更让她很快就松懈了。

就像家一样。

她想。

“咔嚓——”思绪被打断。

少女一怔,同流浪者一起回过了头看向大门那里,门扉正在被人推开。

走入这里的是一男一女。

他们看起来是一对夫妻,手拉着手,很明显还是恩爱有加的那种。

“这是我的爸爸妈妈。”她自然的就介绍了,一派烂漫,“别担心,我们已经死了,阴阳相隔…他们看不见的。”

“我还有一个家人…是我的妹妹。”

“不过她出差去周游很多很多宇宙了,我不太清楚她现在正在哪里…说来,你有家人吗?”

问题抛给了流浪者。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家人…不过他想,孩子都是被创造出来,由母亲带到这个世上来的吧。

“我应该…也有家人。”他回答。

“哦哦——”

少女也喝一口茶,她感受着舌根处蔓延上来的苦涩,明明先前从未尝过这样的味道,可觉得有些习惯了。

“——不过不用担心。永恒绿洲里的诸位,都会成为你的家人的,我们永远幸福,永远纸醉金迷。”

“如果你累了的话,就留下来吧,永远的留下来,永远的幸福。”

“家的地方,实在是太难找了。”

对上那双认真的眼睛,流浪者不禁困惑:“你的家人不就在这里吗?为什么要去那里?”

她却一顿,俏皮的眨眨眼:“可是他们永远看不见我,这个世界里的人永远都看不见我的。”

他们会继续往前走,而她永远停留在了现在,她也会渐渐走出人们的记忆,直到世上再也没有人记得她…而后彻底的拥抱死亡。

不是常有那句话吗?

真正的死亡是被人遗忘,死亡也是永久孤寂的一段长梦。

只可惜她不甘心这梦境寡淡,也不甘心寂寞——在黄金的梦乡之中,她想着。

正逐步踏入永恒的绿洲里,将自己埋葬到这边都世界,彻底的被遗忘,消失在历史里…彻底死去。

“等到我陷入绿洲的泉流之中,我就再也不能来到这个世界了。”

她知道他会询问为什么,就自然的接道了:“因为这个世界不会再有人记得我,记得叫做叶春澜的人…到时候我就彻底死去了…嗯,也回不了家了。”

是这样啊。

不得不面对的死亡与不想被遗忘的悲伤吗……若是带入想想的话,的确非常绝望。

被家人遗忘什么的…

“要去散散心吗?”流浪者静了静,反过来建议她了,“如果心情难过的话,就要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吧。”

这么说的话…

她思考着哪里有好玩的地方,终于站了起来,再次向少年人伸手。

“来吧,来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放下杯盏去牵住她的手,正欲说些什么时,眼前的景色却忽的骤然跳跃——他意识到自己在上升,高楼大厦都变得矮小了起来。

一点一点,不断的向上,耳侧风声阵阵…从未见过的世界在他的眼中具象化。

于这个城市的最高处,轻而易举一跃而上的少女终于停下动作。

她随手扶了下少年,转头从空中抓出一把涌动着诡异墨色的弓后,手一扬,周围的世界就静了静…

一道半透明的结晶宛若旋转盛开的花儿一样,瞬间包裹了这一小片城市。

再次回头时,那身衣服变成了精致的礼裙。她摘下自己的兜帽,将一头黑发从衣服里拉了出来,又习惯性的拨弄了下衣服上的精致的流苏。

这一身瞧着像是件礼裙,却又不然,更有一种国潮的感觉。黑金配色又中西融合的不错,在以前一直都很衬她的心意。

嗯…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吧。

确认没有什么出错后,她长舒一口气,笑盈盈的看着少年。

“你…可以使用神之眼的力量…”

“对吧?”

视线落在风元素的神之眼上。

那看着不像是装饰品,应该是真的。

果真也如此,温柔的少年回应了一声,指尖就凝聚起了绿色的风元素力。

“好!”少女高兴的说,拉着他往高塔下去看。

在灯火通明的世界里,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一层薄薄黑雾笼罩着某片大楼…

往细里看去,就能看见一个又一个宛若剪贴画一般…头带着红色蝴蝶结,身穿一身唐装的兔子…

她们正互相追赶着彼此,高兴的咧开着嘴,转着自己红色的眼睛,围绕着大楼不知疲倦——永不停止的跳舞…

珂拉琪一样的画风,旋转扭曲着的怪诞景色,纸片们拼贴在一起奔着…

流浪者微微蹙眉。

他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可是这样的事物实在是有些太超过他对这个世界的概念了。

不仅理解不了,瞧着那些兔子一张张像人的脸…恐怖谷效应便逐步飙升,他反而更加的感到毛骨悚然。

“回头。”

索性耳侧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对方莫名伸出手拉开了他的衣领细细看了下。

就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被魔女蛊惑,就此堕落,沦为恶魔一样…当然也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没事就好。”她笑眯眯的继续说,“不过不用担心,就算你被魔女蛊惑了,我也可以轻轻松松的就把你救回来哦。”

“那么…”

手中的弓箭一晃,恍然间就变成一把坠着流苏的玄黑色长剑。

她将剑尖指向最远处大楼的一层中,直要说:“先生,我们来玩游戏吧?”

这游戏看着不太妙…

一眼就忘记一身织锦,眼角流着泪水的纸人姑娘,正在痛苦抓着她手旁的那些纸兔子,将它们一口一口的吃进嘴里…活吞…

流浪者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感觉自己说不出来别的话,除了觉得不太妙,脑子里只有一个字…

“……好。”下意识的回答。

而得到少年人愿意“参战”的发言,久违的又仔细查了查自己的衣服有没有问题。

在又确认一番无误后,就像是天真烂漫的少女一样,她坏笑了一下:“那就看我们谁先擒下嫦娥的魔女吧!”

——话音未落,影子消失。

流浪者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抓她,竟向着高台直接极速坠落,这一瞬间也忘记了自己可以靠元素力飞起来的事情,

他的母亲从来没有教过他飞翔,以至于他后来学会了翺翔于天际,可一旦遗忘了那些,他又觉得自己变得一无所有,什么也不再会了。

身体在失重,喧嚣的风不断的吹拂入耳,让耳膜生疼。

流浪者眯了眯眼。

他就要坠落了吗?就要这样死亡,就此放弃一切,不再行走于这苦旅之中?

心中的无数个问题在这短短的时间中接二连三的涌了出来,迷惘的少年感觉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坠落了。

熟悉的失重感带来了太多记忆,这也以至于他能平静的垂下头,去看向身下那可怖诡谲的场景。

开花了。

他想:是的,开花了。

第一朵花是纸兔子们互相吞吃对方血肉而张开的花朵,由一块又一块的躯体而拼凑,它们张开了自己,想要接住“太阳”。

第二朵花是巨大的嫦娥。

她绽放开自己的嘴,转着黑黢黢的眸子将兔子们直接吞下,又期待着未曾闭上嘴巴。

流浪者看见她黑色的眼睛里流动着猩红的颜色,她正在兴奋,正在期待——正在等待吞下他。

以此和自己的“太阳”重逢,与爱人永远的待在一起。

第三朵…还未看清。

流浪者的脸上飞溅上了赤色的液体。

他凝视着那摇曳的黑色披风从嫦娥魔女…宛若深渊的巨口中被扔出。

紧接着回旋的黑色长剑也从那里飞来,跃向空中后,猛然的转了好几个圈又向着下方落下,以力的作用不停的加速——骤然间再次落回那可怖的深渊。

凄厉的惨叫声在黑剑落入那里时响起,她们此起彼伏的怒吼中痛苦。

嫦娥魔女也挣扎着闭上了嘴。

她发起了脾气,将手边的兔子们不停的踩碎,也将它们不停的往肚子里塞,试图以此来砸死些妨碍她的东西。

比如说:

——魔法少女。

而此刻的魔法少女究竟在不在她的肚子里呢?这又是一个嫦娥魔女的未解之谜了。

但流浪者却看的一清二楚。

他见那被掷出的黑色披风忽然之间从无到有,在一个翻转中出现了她的影子。

少女也立刻唤回了自己的长剑,单手拉住了他,用剑扎入墙体后,以此来逼停自己的下坠…

但她明显电视剧看多了。

高层上都是玻璃啊,而能被破坏的玻璃怎么可能可以用来逼停自己——它们可都是一块一块碎的啊。

看着那一整面的玻璃窗,少女倒吸一口冷气,只得看向流浪者。

“你…我们…”她弱弱的说,“你信不信我,信我的话…反正我们也死了,大不了形魂全被灭……”

流浪者拉住她。

二人一齐停在半空之中。

少女:“……”

流浪者不禁失笑,有些狡黠,又装无辜道:“嗯?你不是知道我是风系神之眼拥有者吗?”

她嘴角一抽,眼神嗔怪着看着他。

少年人更加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她轻轻往怀里一带,停在了空中。

二人望向

“弱点在肚子里。”

她继续说道:“她的肚子里有一个…好吧,半个男纸人…但是有太多兔子守着了,抢不到…你看你是个整的…”

说完,她幽幽看了眼流浪者。

这一下子…沉默的就是流浪者了。

就算他想起来的记忆不太多,但这也已经足够他分辨出眼前的人是谁了。

好吧,只能说他年轻的爱人确实坏心眼,这会儿竟然打算去拿他做诱饵来帮助自己完成愉快的狩猎啊…

“那你能给我什么好处?”他微微挑眉,收了收手,将少女抱的更紧了些。

这人还要好处?

少女震惊的想,明明她都陪他找人找了这么久了…难道她连续穿越这么多世界不累吗?

好黑心——

实在是黑心的稻妻人啊。

不过还真是奇怪…

她竟然觉得…就算是这样也挺好,好像只要是眼前这个人,他怎么样自己都喜欢。

待在流浪者怀里的她心虚的向下看,不由自主的勾住了他的脖子,以此抱的更紧一点…

她认真的想,自己这么做一定是在防止自己摔进魔女的肚子里,而反应不过来吧。

“那…我帮你找你要找的人,没找到就继续找,直到找到了那一天为止——一直都帮你,可以吗?”

回答她的是一阵轻笑,流浪者的嘴角勾起一道弧度。

她困惑的擡起眼,就见近在咫尺的少年正望着她,而他笑说:“你还真是狡猾…”

少女不明所以。

她也来不及去所以些什么了。

那暴怒的声响向着他们迅速的逼近,流浪者眸子一暗。

他单手揽住怀中的人儿,另一只手已经凝聚起了暴虐的元素力。只要他想,那可怕的东西再靠近一点点,就能在顷刻间被疯狂的飓风撕碎。

可是他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下一刻——

怀中的人儿突然一轻,在他的手中宛若一团黑色的线球一般散开了。

流浪者还未来得及错愕,在他的眼前,那些纠缠着的线飞速的流动中,急切的逼向挣扎着朝流浪者扑来的魔女。

暴怒的魔女立刻落网。

她早已经来不及逃跑,眼睁睁的看着那第三朵花儿在她的眼前绽放开来。

黑线在悄然出现的少女手中被握紧,她用力一抽,发狠的收起那个黑线,将魔女的身形给扯成了一副狰狞又扭曲的模样。

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直到一个可怕的阈值。

线收至最紧,“嘭”的一声,魔女就像是被绳子勒破的气球一样,炸裂了开来,就像是花一般开了。

无数的兔子使魔漫天飞舞着,和黄蜂没有多大的区别。与它们一同飞出来的,还有那半截男纸人。

少女毫不犹豫擡手扔出剑,一瞬就将纸人扎穿,看着他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结束了吗?

流浪者看着下方的少女笑着冲他挥挥手,他便忙不叠的下落,想要靠近。

步子还未停下,他的脸颊上喷溅上刺眼的颜色。

少年人浑身僵硬的楞在原地,

他看着少女腹部处,从身后洞穿而来的一道飞箭…

那飞箭还是窗花那种模样的,只是纸原先是白的,现在被染成了红色…触目惊心,他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红色。

流浪者彻底陷入沉默。

空气中的元素力暴动了起来,魔女的结界也变得摇摇欲坠,一切都在被毁坏的边缘。

正当他内心开始悲痛,不明白为什么世界总是要这么对他时,流浪者又呆在了原地。

他不可置信的凝视着“少女”的尸体动了起来,而后头部下垂站起了身,将黑色的飞剑唤了起来…随后…

一把削掉了自己的脑袋。

躯体骤然分离,可世界之间在这时又出现了一道庞然巨物的阴影。

那存在仿佛深渊中身躯百丈的魔兽一样,悄然的睁开了眼,凝视着面前爆破不堪的魔女。

在这海兽的下方,无数纠缠在一起的黑线翻涌着凝结,汇聚成了一道人形。

少女挥动了自己的披风,一双静谧又深邃的眸子再度睁开,冲着流浪者微微一楞,笑着弯起了眸。

“别担心,我永远都在。”

——她说。

*

这是什么出场方式?

*

随着海浪涌来将那些兔子全都打湿,使它们不得动弹。黑色的线也转了几圈,将试图逃走的纸人给捆住,一切都静了下来。

流浪者随着她的步子跳到了地面。

他望着她轻轻的一擡手,指尖生出一朵绚烂的火花,轻飘飘的就扔到了魔女身上。

只听见几声犀利的惨叫声…

魔女宛若扑火的飞蛾一样,冲进了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至死不渝的与她的爱人彻底的消亡了。

“……”少女望着灰烬走神。

她的唇动了动。

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算了。

俯下身子,她拾起地上一枚样式奇怪的东西,倒是有些久违,不过又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如果没有遇见神明的话,在我死后…也会变成这样的吧…”

声音轻飘飘的,她随手将魔女死亡后留下的物品塞给身侧的少年。不禁再度想起刚才的那个魔女。

那个魔女以前也是魔法少女吧,是和她一样,为了在乎的人许下愿意成为魔法少女的吗?

是不是也是因为在乎的人消失了,所以自己才…等等,在乎的人。

“哦,这是悲叹之种。”

她笑着回头,停了停自己的思绪:“魔法少女的战利品,也是魔法少女的急救包…吧?不过送给你了。”

“我…?”

“我不太需要,我已经不是魔法少女了。只不过是用用这副样子来玩一会,顺带敬业一番罢了。”

眼前人笑眼弯弯,一双漂亮的赤金眸子正瞧着他,也引得他不禁看过去…只是望向里处,倒是空无一物。

“你要走了吗?”

鬼使神差,流浪者愕然一瞬,开了口。

她眨眨眼,笑着摇头:“我不是生者,人间留不得我。”

“那我和你…”一起走。

“不行。”

“——你不能在待在永恒的世界里了,那不是生者的世界。”

这一次的回应斩钉截铁,甚至于他的话还未停下,那人就已经这么道出来了。

流浪者不解。

他自知自己是一个人偶,本就不是可以被世间常理所定义为是生是死的存在。

他更无措与痛心——

他想:她是知道自己非人的,可为什么呢?难道她已经彻底不在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以至于连留他在身边都不行吗?

只是那哀伤的话还未说完,她就拉住了他的手:“你是人偶吧?”

不回答便是默认,少年人一双沾了紫的黑眸沉默的凝视着她。

若要此刻询问流浪者内心所感,他大约会一笑,然后直言坦白,吐露出与乖顺外表截然不同的话语…

——在想怎么把她给抓回去。

“嗯…但是不对。”

似乎是有些好奇的神情,她的视线在他身上又转了圈,仿佛在思考,又好像迅速得出了答案。

“不对。”少女继续这样说,“当人偶有了一颗心,哪怕是死物也就和人已经没有差别了。”

“你不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吗?”

眼睑下垂。

他的手正被少女给随意的握着,不反抗也不拒绝,随了她的意,完全顺从着。

可是只要他想,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就逃不得了。她也会像那被装在心里的人儿一样,永远的待在他的身边,待在他的身体里。

麻烦…

流浪者在心底嗤笑一声。

想来他这不知何处是尽头的人生,屡次得到又屡次失去。他每每最终都放弃,自诩软弱无能之辈,倒还真未曾…「强求」。

于是乎,他静静的回握住那只手,平静的扬起唇角,轻声问道:“你想要去哪里?”

表相如此,内心却已涌起惊涛骇浪。

他感知这夜里的风声,更感知着心中空荡荡的一片,只在那里孤零零的听见了自己愤怒的质问。

回家?回到她所谓死者的世界?

把她曾经许诺的全部都抛之脑后,还是又要抛下他?这一次、每一次都要这样?!

手指不由自主的搂紧,少年人不知道他的力气早就捏红了她的手,更是发狠的…仿佛要欠入进她的血肉之中。

来吧,那就回答他。

看看这一次,世界又要怎么对待他,让他再吃些苦…

“——我想要送你回家。”

那双扣住他手掌的手动了动,明明只是轻轻的一扯,可就将他从心底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他忙不叠的听见那笑,自己世界之中的乌云都来不及再次发作,就瞧着她也握紧自己的手,拉着他指向某处。

“在外面这么久一定很累吧?”

“辛苦了哦,这下已经不用再疲惫了…你看,你可以回家了。”

少年人擡起眼。

世界的那一边,并不喧嚣的人们正齐聚一堂…他好像又回到了久远的一个美梦之中。

那里有朋友,有家人…

丹羽虽然老是因为人太好而被诓,可身为稻妻最殊胜尊贵之人的挚友,有雷电家的殿下罩着,谁又敢再对踏鞴砂出手?

还有巴尔和巴尔泽布那两个假正经的家伙,每天嘴上都说好多工作,实际上都把工作扔给他…

而她们呢?她们倒好,自己又是去和鬼千代几人出行游玩去了。

还有其他人,很多很多…

空和派蒙那个小家伙总来他的稻妻蹭饭吃,偶尔被神子欺负了,还得他来解围。

纳西妲也是的,分明酒量不济,可每次还是变着花的被那几个稻妻的老狐貍骗酒喝。

若不是他又拦了,隔天智慧之神前来稻妻做客,被稻妻的狐貍诓到烂醉如泥的事就又要传的人尽皆知了…

哈,说来也好笑。

知道他原来是这样身份的提纳里几人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就连那个天天说冷笑话的风纪官都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了。

…这样就是家?

…那也不坏,就算麻烦的事情一堆,至少不是讨厌人的麻烦事。

更何况…

他再度扭过头,身侧的人一如既往的笑着,满目皆柔情,还轻轻的托住了他的脸。

“回家吧?”她缓缓说,“你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也还有很多人在等你…”

…不像她。

她本就是这世间的羁旅之客,在大雨中行走也是漫无目的的。

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地方可来。

入目的景色熟悉又陌生,每一分她都看的见,可每一分都不属于她。

少女想…

她也想要回家,甚至于她无数次的、哪怕深知那是永恒的梦魇,在沙中待久了,就会陷下去,永远醒不来…

无所谓。

她平静的在内心说,至少,她也有了个“家”。

若要她一人行至深渊的最谷底也无妨,可是眼前人不行。

她知道他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他的苦日子才刚刚结束,一切才刚刚苦尽甘来。

往后的日子,无论是在教令院,还是百无聊赖的再度踏上旅途,流浪者也并不都真的在流浪了。

他的身边会有新的朋友…

会有新的家人。

因此他不必和她走,他还有自己的世界——少女不敢自私,又想要自私,人的爱总是这么矛盾。

于是乎,她便这么静静的看着。

她看着那幻象中的人们步步走来,看着丹羽无奈的喊他回家,又看着纳西妲问他这次的旅途过得如何。

流浪者下意识的向前,他的灵魂摆脱了死水的桎梏,回到了自己的躯体之内。

——少女开始后退。

真还问他,要不要明日里和影一起去微服私访。狐斋宫却点了点她的烟枪,笑说我们殿下可是个大忙人。

——一步,两步。

影走了过来,她显得有些笨拙,可还是对他说了些有的没得,最后干巴巴的转到了一句“好好休息”上。

——十步,百步。

那头的空和派蒙抱着一堆璃月茶叶走了过来,问他要不要来玩一个游戏。

猜猜哪袋是甜的花茶,哪袋是苦茶。

流浪者顿时不屑,以他身为人偶,绝佳且远超人类的五感来看,这种游戏毫无意义。

他立刻就指出了那几袋花茶,又将这几包茶扔给雷电影,随后低头瞥了眼另外几袋苦的。

他说甜的就不必再拿来了,这种腻腻歪歪的东西他不爱喝,也就巴尔泽布和…

和谁来着…?

少年人顿时楞在原地。

还有谁喜欢吃甜的东西来着?有些想不起来了…他的身边总有一堆爱吃甜食的人…

是旅行者还是派蒙?

好像都不是…

那是纳西妲吗?

也许吧,她总是做些甜到发腻的糖果。

“怎么了?”突然察觉到流浪者在人群里寻找些什么,影困惑的问道。

“巴尔泽布。”少年人蹙了蹙眉,“今天是不是少来了一个人?”

闻言影一怔,她细细的点了点人数,没有一个人少了啊。就连布耶尔那里的几个孩子也来了。

影说他的朋友们都到了。

流浪者下意识一声“不对”,他也数过了,人的确没有少,可是还是不对…不对…

朋友们的确都到了,可是还是少了人——那个人是他的朋友吗?他说不上来。

他想,也许真的不是朋友。

而是另一种…另一种的存在,是名叫家人的存在。

可是…可是想不起来。

是谁,哪个人?头好疼,是谁呢?

记忆里残缺的、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少了一个影子。

流浪者总觉得那个人爱吃甜的,看起来脾气好,实则又不然。古灵精怪这样的词适合形容她吗?好像又不太对…

…等等,她?

流浪者瞬间擡眸。

他望向这满堂,试图找出一道从未见过的少女,视线最终停了下来。

举步维艰的从人群中离去,空骤然拉住他的手臂。少年人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睛,对方依然不解。

“你要去哪里?”空问。

“我要找一个人。”

“可是大家都在这里了。”派蒙说。

“不对,还有人没来。”

“不是的,那一定是你的错觉,你该认识的我们,都已经在这里了。”很多人都这么讲。

流浪者泯了泯唇。

他回过头,这一次视线里却没有那影子了。

他明明记得刚才看见了一个人的影子,可现在却没有了…那个黑发纤瘦的影子去哪里了?她为什么不来他的身边?

为什么…不来?

少年人啧了声,他随手拍开空的手,道了声:“走开!别妨碍我!”

而后他摆脱所有的人,向着远处逆行。

只是他并不知道,那被拍开的影子化作了一滴落入沙海里的沙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正步步走入无底的沙漠。

可是他也并没有追到头。

又一次的,有人在身后拉住他。

恍然之际,他瞧见一缕黑发,愕然的回过了头…望见那个人。

“让她回家不好吗?”

身穿衬衫的女性看着他,嘴角的笑容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可是不是她。

她是陌生的,不是他的家人。

流浪者明白,他看着那双镜片下诡谲的翠绿眸子,他想…他的爱人眼中没有这样的光彩。

他的爱人也不会这样对他说道:

“——你们本来就不该相逢,这段关系就是错误的,为什么要强求?”

“……”

她答应过的,可是她答应过的。

一无所有的流浪者一生都如无根的植物随波逐流,唯有遇见这只在天际飞翔的小鸟,他才久违的有了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