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得,许嘉听见低低的喃语。
邵宴清的嘴唇轻颤着,发出破碎而断续的字节:“走,别管我,快走。”
许嘉从未见过这样的邵宴清。
他的额间泛起细汗,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中更显苍白,呼吸急促,唇线紧抿,像是被梦魇困住而始终不得安宁。
许嘉抓住他的手:“宴清,宴清......!”呼唤他,一声催一声,“醒一醒,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我就在你身边。”
邵宴清的眉头蹙起又松开,唇间的呢喃忽高忽低,双肩也在止不住地轻颤着。
许嘉见他的脖颈被尼龙长带磨出红痕,心里忽而抽疼,想要起身解开那该死的束缚。
小臂向前伸,胸膛贴着他的胸膛。
许嘉屏住呼吸,尽可能地放轻动作,可解开卡扣的那刻,却忽地听见一声低呵。
邵宴清:你在做什么?!
许嘉愣住,手下意识松开。
那条失去控制的带子猛然回缩,啪得撞上坚硬的侧壁,沉闷的响回荡在安静的车厢内。
许嘉张了张口,一时间有些慌乱:“别墅已经到了。我见你睡得沉,就想替你解开安全带。”瞥见他眼中的红,抿唇,“你......好一点了吗。”
邵宴清按揉着眉心,沉吟:“既然你这么问,看来我当时的状态肯定很差。”
许嘉轻声说:“你好像在做噩梦,我想叫醒你,可始终没起作用。”
“唉,这样啊......”
邵宴清扯高唇角,似在笑着调侃,“看来今日交给你开车,是我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邵宴清的状态极不对劲,虽然摆出笑脸,眼中的神色却依旧疲惫。他像是饱经风霜的旅人,只是在中途休息时,向看客们投以安慰的神情。
“我很好。”
“我不需要关心。”
“所以你什么都不要问。”
许嘉垂眼,也随着他笑:“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的技术还是非常熟练的。”将车钥匙归还,指尖触及他掌心的凉,“既然醒了,就回屋去吧。听说最近要下雪,气温变化最容易感冒。”
她说完想去开车门,刚握住门把,就听见身后传来低声的叹息。
许嘉攸地怔住,下意识回头看。
阴影遮住邵宴清的半边身体,他仰面靠着椅背,右手无力地搭在额头上,像在同许嘉说话又像在喃喃自语:“我刚从医院回来,老先生被下了病危通知书。按照医生的意思是,他最多只能再撑半年。”
许嘉知道,能被邵宴清称之为‘’老先生’的,这世间只有邵阳一人。邵阳是邵氏的奠基者,也是邵宴清最尊敬的长辈。正因为他患病住院,才会让邵平北兄弟二人的争斗愈加激烈。
许嘉没有值得尊敬的长辈,一时无法理解邵宴清的感受。她想,如果是许荣或张秀琴生病,她大概只会为医药费而烦得头痛脑热,根本无从产生悲伤的情绪。
可是她想理解邵宴清,于是更加认真地倾听着,不敢错过对方的任何一句话。
邵宴清说,他没想到邵阳的病情会突然恶化,先前还能说能笑的人,忽而浑身都插满了管子,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是随时都可能死去。他受不了,他根本无法接受,可医生只会翻来覆去地扯着什么衰竭,什么病危,什么尽力,全然提不出任何有用的办法。
“‘那就换医院,或者直接出国治疗’。”
邵宴清的语气里有无可奈何地恨,“我这样告诉他们,可那些人却让我考虑先生的年纪。说老者经不住折腾,最好还是要原地治疗。”搭在额头的手握拳,小臂的青筋愈发明显,“什么原地治疗,分明是让他等死。”
许嘉讶然:“怎么会,医院不都是—”
“那是邵平南找的医院!”
邵宴清低吼,声音却似哽咽,“没有人比他更想让爷爷死!”
为什么?
只是因为要争夺遗产吗?
许嘉不理解,她无法想象豪门内部的争斗,也未曾想过真的会出现父子相残的局面。
许嘉看着邵宴清眼里的痛苦与愤怒,心里有难以言喻的难受,手指悬于空中,又缓而落在他的肩头。
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的,她需要以此证明自己的存在。
她想告诉邵宴清:‘没事的,我始终陪在你身边。’
掌心下的身体一颤,却变得比方才更加紧绷。
许嘉蹙眉,正想轻声唤他的名字。
“我梦到了兄长......”
邵宴清先一步开口,“周围是成片的火海,火苗很高很热,能听见木料燃烧的声音......”叹气,拇指按揉额角,“我让他快跑,他非要留下来,他将我救出去,却自己一个人被埋在火场里。”
“啊......”
邵宴清弯腰,双肩愈发佝偻,身体一点点往下陷,喃喃道,“他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呢。倘若兄长还在,他肯定能找出更好的办法吧。”
“时间,如果能再给我些时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