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塞翁不知察觉到了什么,跑来他面前说:“你不用管他们说什么,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说罢担心芬没听明白,从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强塞进他手里。
芬低头,那是一个水晶发夹,足以顶掉塞翁一个月的收入。
“你知道我是什么吗?”芬问。
“不知道。”塞翁说,“这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是人类。”芬说,接着把自己描绘成可怕的吃人的族裔。
“你会吃我吗?”塞翁又问。
芬语塞。
年轻的男人咧开嘴笑了:“你不会吃掉我。就算你想,我会让自己变得更有用些,这样你也不舍得吃掉我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塞翁说,“他们说我们是小夫妻,那我们就是咯。等我再长大一些,我们就更般配了。等我老了,或许就要换你做我的女儿了。”
小兔崽子,说话没有分寸,芬拿起鞋子就砸了过去。
塞翁灵活地闪避,嗖地跑开。跑开两步后又不怕死地折回来,巴着门框笑嘻嘻地看着芬:“反正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待在你身边。”
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们般配么?”
门框后的青年人忽然红了脸。
“你不是很会说么,”芬嘲笑他,“现在哑巴了?”
塞翁大步走到了他面前,捧着他的脸,吻了下去。芬惊愕地瞪大了眼,竟也忘了反抗。
“般配的。”塞翁一吻罢,没有松手,“只要未来你别嫌我老。”
然而芬还是换了身份,对外宣称是塞翁的弟弟。但他心里开始生出别样的念头,如果能够换一个身躯就好了。
他去到蛛巷,见了几个巫医,但都没有什么办法能把茛苕叶从雕塑的躯体中剥离。最后一次去蛛巷时,他碰见了一个扮作小丑的黑魔法师,那个人给他指了一条道路。
“虽然这样的方法有风险,但是你可以拥有一具完美的,鲜活的躯体。”黑魔法师说,“还有一个问题,把本体剥离之后你就不再享有永生,你可要想好了。”
芬心动了。明知这是陷阱,是诱惑,但心底的欲望盖过了理智。
“没有关系。”他说,“我可以放弃永生。”如人类那样与伴侣相携着过完一生,未必就输给漫长却孤独的永生。
“好的,成交。”黑魔法师满意地笑了。
从那以后,芬开始物色满意的躯体,将她们诱进国王十字街咖啡馆,石化后摆在后院里。但他迟迟没有动手,心里仍在天人交战。
哪怕他做得再隐秘,还是被塞翁发现了。
“你在做什么?”塞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快把她们放了!”
“如果我说不呢?”
塞翁哀求:“躯壳有那么重要吗,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
芬冷冷地说:“我在乎。”
二人自此冷战。
贝丝的死让他们的关系降到了冰点。芬直到走上绞刑架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储藏在后院的石雕自己解除了石化,还死在了他的房间里。偏偏塞翁提前结束了木偶戏,回来时恰撞见他在搬运尸体。
一切都是那么巧,仿佛有人精心布置。
两人爆发了史无前例的争吵。当夜,芬将贝丝肢解,做成了人偶。
此后便如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发不可收拾。
贝丝的死给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这个案子牵扯到了黄金谷马戏团的主人。马戏团里的那些人都不是普通人类,惹到他们将带来怎样的后果,芬很清楚,但他已无法回头。
只是没想到,塞翁竟替他顶了罪。
等待与塞翁再见面的日子,他叫来了那个东国少女。
“你说过,只要我认罪,你就给我造一具新的躯体。”他说,“我想要一具和塞翁一样的躯壳。”
很快,马戏团里鼎鼎有名的巧手安格鲁送来了一具由海藻缝成的躯壳。这个躯体看上去与塞翁一模一样,真假难辨。
就等今夜,他去地牢与塞翁见面了。
眼下还剩一些时间,他能做些什么呢?
芬翻了翻行李,拿出了自己曾经刻的木偶。他想起尤金尚在世时写给红方A的情书,很短的句子,却让他记了许多年。
他拿起刻刀,一边咳嗽,一边刻下了几个句子。
句子写了,是要给人看的,可是他特意挑了不起眼的地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塞翁:
我已离去,
但爱没有。
——卷三·《皮格马利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