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没有发现刑房的角落里有一个绞架,而架子上绑着一个男人。
那人骨瘦嶙峋,几乎与架子融为一体。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头发结成了绺,垂挂在满是伤痕的脸上。
“水……”
白薇僵在原地。
“水……水……”
她现在是一只猫,但凡那人脑子清醒一些也不会对着一只小猫求助。
恰在这时,架子上的男人擡起了头,准确地转向了白薇所在的方向。白薇一惊,发现那人的眼窝处竟然没有眼珠。
“水……”
他又一次对着白薇开口。他分明已失去了眼睛,可望向白薇时竟让她生出一股如芒在背的压迫感。
白薇踌躇了片刻,迅速左右环视一圈,这才恢复了人形。她走到刑具架边,那里有一缸水,应该是用来清洗刑具的。缸里的水看上去不太干净,但好歹这是地牢里唯一的水源了。
她用水缸里漂浮着的木瓢盛了一瓢水,走到绞架边,将木瓢送到了男人嘴边。
男人也不讲究,就着木瓢啜了两口,接着大口大口地把瓢里的水咽了下去。由于喝得太急,水顺着他的唇角往下淌,沾湿了他身上布满泥泞和血痕的衬衣。
他身上无一块好皮,脸上也烙着铁印,这让人无法辨别他的样貌,唯一能分辨的大概就是他眼角下方的一块胎记了,那青灰色的胎记看上去像极了一块时钟。
很快水瓢就见了底。
白薇连忙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她后退两步,将木瓢放回水缸,变成小猫奔出了刑房。绞架上的男人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依旧面*朝着她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次,白薇很顺利地找到了莱昂。
三天牢狱生活让莱昂邋遢了不少,他还穿着那身灰色的西装,不过面料上沾满了尘土和泥灰,内里的粉色衬衫被扯掉了几颗扣子,歪歪地敞着领口。
白薇松了一口气。她害怕莱昂也变成刑房里那无眼男的模样,好在莱昂虽然吃了一些苦头,但显然没太遭罪。
莱昂正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仰头发着呆。他听见门边的动静,先是一愣,待看到白薇,他的脸色刷地沉了下来。
“谁让你来这里?”莱昂一把将白薇从地上抓了起来。
小白猫在大掌里挣扎了片刻便放弃了,任这个男人笨手笨脚地拍掉她身上沾到的泥灰。
莱昂把西装外套脱下来铺在地上,把小猫儿放在了外套上。
“你还好吗?”白薇趴坐在西装外套上。
莱昂双手交叉,哼了一声,笑道:“这里免费吃免费住,好得很。”
“你好好想想,他们为什么咬定你就是杀死贝丝的凶手。”时间宝贵,白薇单刀直入。
莱昂愣了一愣,答非所问:“我以为来的会是布莱恩,打晕了也要把我扛出去。”
白薇叹气:“那么他能得逞吗?”
不能。两人心照不宣。
“你知不知道,他们认定你就是凶手的依据是什么?”白薇又问。
莱昂想了半天,摇头:“不知道。”
问题有些棘手。白薇皱眉:“贝丝的死亡时间在上周三晚上八点到凌晨,那个时候你在哪里?有没有人可以给你作证?”
“上周三我一个人去了郊外打猎,晚上就歇在山里。”言下之意是无人可作证。
白薇一滞:“你就是这么回答警官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莱昂挑眉。
白薇不禁沉默。这个季节,郊外的雪还未化尽,根本不是打猎的好时候,况且大冷的天夜宿山林,莫不是想被冻死?
莱昂给出的答复实在敷衍,审讯的警官一听便会判断他在撒谎。
“上周三你真的去了郊区打猎?”
这一次,莱昂没有回答。
白薇心里一咯噔。莱昂真的是在撒谎!他不愿透露那天的行踪,于是敷衍地塞了一个谎言给警署,平白增添了嫌疑。
“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白薇无奈,“如果有人能给你做不在场证明,请告诉我。”
莱昂摇头:“没有。”
白薇语塞。
“我很抱歉。”莱昂垂着眼帘看向白薇。
白薇需要的不是莱昂的道歉,而是他的配合。
“莱昂。”白薇看着他,“如果最后我没能把你的罪名摘掉,你能跟着布莱恩离开么?和黄金谷马戏团一起离开多伦。”
莱昂沉着脸没说话。
小白猫凑了过来,蹭了蹭他的手心:“请你务必保重。”
“这也是我的私心。”她说,“我在这片大陆已经没有亲人了。”
这份沉甸甸的信赖让莱昂胸腔一烫。
“我知道。”他用力揉了揉小猫的脑袋。
***
深夜的摄岚街警署静悄悄的,忽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敲碎了此间寂静。
三楼的某个房间内,一只左手从堆满报纸的沙发里伸了出来,摸索着找到电话,接了起来。
“喂?”声音嘶哑粗粝。
“霍尔警官么,这里是地牢。”
“是我,你说。”那粗哑的声音道。
“今夜守值汇报,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出入地牢。”
没有可疑的人么?霍尔握着话筒,从报纸堆里坐了起来。
但也许今夜出入地牢的根本就不是人呢?
他一言不发地望着被夜风卷起的窗帘。白色的帘子被风荡起了层层波纹,就像一位穿着白色纱裙的少女,趁夜色跃窗而入,尔后消匿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