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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白薇没有见到布莱恩。听科恩说,布莱恩跟着马戏团的车子出发去了松胡广场,要到午夜才能回来。
然而《蝴蝶夫人》八点就开场了。
白薇想了想,决定不能浪费了这张千金难求的好票。但很快,她发现了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她没有合适的裙子。
松胡广场的皇家剧院是整个多伦最有名的剧院,装潢考究,名流云集,宾客若在着装上出了差错,那将是件极其失礼的事情。
眼下白薇能拿得出的裙子只有莲夫人留下了那件旗袍,但穿着旗袍去歌剧院,显然不太合适。
白薇对着空荡荡的衣橱,不禁失笑。她竟也有为裙子发愁的一天。
忽然,她想到了洛芙给她挑的那条宝蓝色的裙子。放在哪儿了呢?她回忆了片刻,应该是落在姑娘们试衣服的大厅了。
她擡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立刻往中庭跑去。
当她微喘着来到试衣厅,却发现厅门落了锁。
“薇,你在这里干什么?”
白薇转头,一眼便瞧见了正往楼上走的安格鲁。
“我的裙子……在里面。”白薇焦躁又无奈,难得地红了脸。
安格鲁哈哈笑了起来:“喔,这样啊。那可糟糕了,钥匙在老霍普手里,但是他人不在。”
白薇扶额。怎么办,破门?破窗?
安格鲁很仔细地观察着白薇的面部表情,试探道:“你该不会想踹门吧?”
白薇一眼瞪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安格鲁笑弯了腰,“薇你真是……哈哈哈哈哈……”
就在白薇要冒火的时候,安格鲁及时止了笑。
他眨了眨眼:“不然这样吧,我帮你做一条裙子。”
当白薇坐在杂技组大厅的石阶上,看安格鲁翻箱倒柜地找工具时,心里不禁怀疑自己的决定。眼前这位看起来相当不靠谱,到底能不能做出合适的裙子?
此时大厅里没有旁人,杂技组的成员们都去了松胡广场表演,没人管安格鲁怎么折腾,于是他把东西一样一样摆得到处都是。
终于,他靠着石阶坐了下来,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副圆框眼镜,挂在了鼻梁上。接着,他打开身旁的大木箱,取出了一团闪着细碎星光的酒红色布匹。那布匹似有生命,正缓缓起伏,布匹的颜色随着起伏而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这是珊瑚藻。”安格鲁说,“与杂技圆环的冰蓝藻一样,都是布莱恩从极地海带回来的。”
白薇惊叹地摸了摸珊瑚藻:“真漂亮。”
“留着你的夸赞,我还没开始缝呢。”安格鲁扬了扬眉。
白薇看了看他:“你的针呢?”
“在这儿呢。”安格鲁笑着伸出了他的右手,须臾间,原本骨节分明的手变成了闪着金属幽光的针。
白薇瞪圆了眼,看着安格鲁的五指化作了粗细不同的的五根针。那五根针牵引着细线,灵活地穿梭在珊瑚藻中,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安格鲁……”白薇喃喃,“你的本体……是针吗?”
原来静物也能获得生命。不知怎的,白薇想到了鸟居里的车夫,那个其貌不扬的纸片人。
“那当然,”安格鲁说,“不过我们不像布莱恩那些族类,能够自己慢慢演变。我要想这样同你说话,必须借助一些别的东西。”
“什么?”
“魔法。”安格鲁说,“静物发生质变,靠的是魔法。机缘巧合之下,魔法驱动了我的生命,让我从一根针变成了会说话的人。同样地,希德也是如此,魔法让他从雕塑里苏醒了过来。不过如果有一天,魔法消失了,那么我们就只能变回原样啦。”
说话间,安格鲁已将裙子缝好了。
“试试。”他说。
白薇接过裙子抖了抖,酒红色的珊瑚裙一动便有细细的荧光流窜,美得不似凡间物。
白薇很快换好了裙子。裙子的尺寸刚刚好,线条美丽且柔和,每一个细节都被安格鲁收拾得妥妥帖帖。
“怎么样?”白薇提着裙踞,在安格鲁面前转了个圈。
安格鲁坐在石阶上,撑着膝盖,咬着眼镜腿笑道:“行啊,薇,你这么穿不输给那些跳舞的小姑娘。”
“谢谢。”白薇笑眼弯弯。
安格鲁:“这都要晚上了,你打算穿得这么漂亮去做什么?”
“几点了?”白薇忽然紧张起来。
安格鲁愣了愣:“七点半,怎么?”
“歌剧要开始了!”
“昂?”
白薇捂脸,从这里到松胡广场有一段距离,可她没有马车。
“安格鲁?”她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嗯?”
“你能缝一辆马车吗?”
“……”
当晚,一辆湛蓝如深海的马车在《蝴蝶夫人》开场前一刻钟抵达了皇家歌剧院。
宾客们发现,这辆马车的外观似乎闪着别样的光晕,像月光渗到了海底,一点一点漾开细细碎碎的波纹。
马车上走下了一位黑发黑眸的东方美人,眉目如画,红裙似火。
她孤身而来,没有男伴,像异域的妖精,提着裙踞,婷婷袅袅地走进了剧院的灯火流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