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随她生,愿替她死。
生生逆旅,她是引渡他的船。
该下船时,送她上岸,他无悔。
溺水,他甘之如饴。
那伽的眼眶里有什么几欲打转,被他憋了回去。
轻微的哭腔,被他伪装成情/动的沙哑,“可以吗?”
暧昧的气氛里,纪筝忽然懂了他的意思。
很小声地“嗯”了声,点了点头。
纪筝也是受卿回记忆冲击,需要强烈确认点什么,来确认自己鲜活地活着。
身体被慢慢放平在石床上。
目光里最后看到人,是少年俯下头颅。
埋入向往之处,神情却饱含悲伤。
而后,纪筝的眼帘里便是洞府的石顶,嶙峋狰狞的石柱,透明的水滴顺着石柱的纹理,一滴滴滑落,经年累月水滴石穿,落在山洞里,发出规律的水声。
纪筝的眼帘里,一切都起起伏伏,摇晃不定。
人世浮沉。
或许这洞府里的水滴石穿,才是亘古不变的存在——无常,却有恒。
眸子里漫上雾气,她咬紧牙关。在极致的痛苦仇恨里,又享受到了灭顶的欢愉。
少年凑到她耳侧,带着低笑,举起她的手指,抚摸他唇角的湿润。
“姐姐。”
雨歇时刻,他突然叫了一声。
沙哑温软,说不出的撒娇。
犯规。
纪筝心想,心里的刺激达到了巅峰。这一声,是小白龙,还是师弟……
她已无暇分清。
视线里,一切都在晃,比之前更甚。她唯一的支点,就是双手紧紧扣住的……少年的肩膀。
瀑布奔腾,水丝飞溅,似乎是起了小小的一束彩虹。
但无人有心去欣赏了。
……
醒来头发散乱,纪筝从圆白的左肩披上道袍,“我得去趟地府。”
地府助她揪出凤主,纪筝知道地府拿她当枪使,可是她顺势而为,得到了关键性的信息。现她与凤主已经摊牌,最好要找地府结盟,商讨对付凤主的方法。总比她一个人没什么情/报、单打独斗要来得好。
那伽应道:“我陪你去。”
那伽就躺在她身侧,撑着下巴守了她一夜,难得餍足,格外精神,纪筝看着就来气,给他一巴掌,“胡来。”
昨夜……
没分寸。
可他又有分寸。
犯规叫完姐姐,后半场没用崔惊樾的身体,拖了半条鬼体出来的。
够纪筝喝好几壶的。
纪筝照照水潭,看了眼自己。难掩疲惫。神态中有初经人事的慵懒。
昨夜是当了回女版宁采臣了,她叹了一声,心道果然不能与鬼通,耗精气。
那伽低声笑起来。“走了。”
“含着逆鳞,我带你下水。”
那伽带着纪筝游到了最近的地府神龛,因藏在凤主讨厌的水下,暂时没有被凤主发现。
纪筝想去地府,没想到地府先派了人在此等她。
不是别人,也是熟人。
“老川!”纪筝看到,叙旧片刻,随着老川一起进入地府。
老川如今换了官服,也是小官一个,不用像阴差那样跑外勤,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如今回家也容易频繁,家里夫人孩子都从山里接到了地府置办的宅子。小日子过得很不错。
老川添了几个新孩子,向纪筝展示纸片状的东西。
纪筝定睛一看,竟然是照片。彩色拍立得,照的是很可爱的穿山兽一家。人口多,一张照片塞不下,还有一只小穿山甲叼着另一只的尾巴,只入镜一半。
“这是……”
老川看着纪筝惊讶,得意洋洋,“没见过吧,这是阎王爷带回来的新玩意儿。能留住瞬间的。厉害吧。”
纪筝含着笑意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心里惑然的疑团,越滚越大。
地府门口的电子屏,然后是拍立得,阎王已经越来越不加掩饰,他能去往现代带回高科技产品的能力了。
结合财神爷的指点,阎王算半个神,穿梭时空,亦非难事。
可偏生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偏生安排了她熟悉的老川,来了这么一出。
纪筝思索阎王深意,想起那伽,转头看去。
那伽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默默守护着纪筝。
让纪筝想起记忆里她的猫,好像感觉不到猫爱她,永远是就近陪着她。可她出去旅游几天,回来时,猫在监控里又会掉小珍珠。她到家时,猫会骂骂咧咧愤怒脸,可又变得无比地黏她。
想起那伽发狠时的样子,和猫猫的愤怒脸,还真有几分神似。
纪筝忍俊不禁。
分神的功夫,老川引纪筝去见阎王。
那伽留在地府门口,没有跟过来。
纪筝擡眼望去,少年瘦了,道袍像挂在衣架子上。露出的手腕脚腕都纤细得叫人心疼。
黄泉路怨鬼阴风呼呼而过,少年身上的紫衣道袍翩飞。黄泉路两边的曼珠沙华也被刮得零乱,碎裂的花瓣丝丝缕缕,拂过少年精致而宁静的眉眼。
斯人如画。
那伽沉静得不像那伽。
纪筝忽然福至心灵,走了回头路,噔噔噔跑过去,背手在身后,看进那伽眼睛里,又问了“那伽,之前你在地府,他们有和你说什么吗?”
那伽一顿。
旋即笑意浅浅,“没什么重要的。”
他擡起手,将少女被阴风吹乱的发丝,拨到她耳后。
语气温柔。
“快去吧。阎王在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