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总觉得那段话格外重要。
“不过是变作红短发,又不是变作妖魔鬼怪。不足为奇。”
“不足为奇……”黎徜柏一字字地重复纪筝的话语,语气悠长,咀嚼字眼时说不出的暧昧,像是浓春时刚醒的第一句话,沙哑而诱|惑。
纪筝装听不懂,坐姿端正,浑如老铁树。
黎徜柏冷笑一声,他是媚眼抛给公公看了,可那“不足为奇”四字,还是生生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前仇旧恨,加上这一世他屈尊为人,经营数十载,最终还换不来卿回一顾,实在是挫伤他的心性。
挫伤化作恼怒,他忽地变脸,“我不足为奇,你又以谁为奇?纪瑄?崔惊樾?还是外面藏的别的男人?”
坐得好好的,草编织成的凳子没了,纪筝也是很无语,要不是她反应快,那人都能直接摔地上。
她莫名其妙,“与你何干?”
一副丈夫质问久不归家的妻子的姿态。
“与我何干?”
这句话让黎徜柏的火,“噌”地一下冒起来,燃烧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纪筝脚下一空,直接陷落。
连她这样反应快的人,都没能及时应对。月迷津吃人的速度,完全超乎常人的想象,那简直就是五倍速版的地震。
纪筝整个人一瞬间是失衡的。眼帘中只有碎土乱石的残影。转瞬已经到了山崖边。
右臂一痛。
沉重。
纪筝定睛时,耳畔尽是哗哗水声,身后就是瀑布。
擡头即是悬崖边际。
她整个人都悬空在悬崖边。
唯一的支点,是她被人拉住的右臂,使她暂时没有掉下去。
拉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黎徜柏。
黎徜柏力气很大,半蹲在悬崖边,仅用大半个手掌,就拽住了纪筝。
如同轻拽着一只风筝。
纪筝就远没有他那么轻松了。
全身的重量都依托在一条右臂上,她在半空中停得越久,压力就越大。
她已经能听见右边肩膀、手腕关节处的嘎达弹响,骨骼摩擦,抗议着过载的重量。
拖延久了,手臂脱臼。
或者唯一拉住她的黎徜柏松了手,她就会坠入脚下的万丈深渊。
纪筝朝下看去,深潭静流,像是等着吞吃人类的饕餮巨兽,默默等待了数年。
心跳乱了几拍。
恐高。
纪筝朝上面看去。
黎徜柏一只手握着她的右手臂,纪筝的身体吊在悬崖上。随着他的心意飘来荡去。
黎徜柏的头发发红,变成了短发。鬓角特意推平了,愈加显得桀骜。握住她的那只手恶作剧似的左右晃荡,但握得却很稳当。
纪筝:“你发什么疯?”
瀑布水声很大,为了让对方听清话语,纪筝不得不吼出来。
黎徜柏笑了一笑。
“你以后会尝试好好爱我吗?”
纪筝翻了个白眼。
黎徜柏自己给自己台阶下,“骗骗我,我拉你上来。”
说着,他手臂弯折变了角度,脚下一滑,满脸大惊失色。
这一番动静,纪筝失去平衡,在空中晃荡,身体撞到崖壁上,碎石割破皮肤,身体也撞得疼痛,她想自己身上肯定是各处淤青了。
但纪筝一点不慌。
黎徜柏作势要让她掉下去。但他的那只手,实际上反而在慢慢收紧。
比纪筝自己,还害怕她会掉下去。
这个控制狂。
黎徜柏安静下来,凝望进纪筝眼睛里。
悬崖边风阵阵刮过,吹起他额前红色的碎发,高高的眉骨,在眼下撑起一片扇形的阴影,潋滟的双眼,便陷入了暗沉沉的阴翳。天地之间,只听见源源不断的水流声。
只有他抓住纪筝的手,在一寸寸收紧。
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真是骗不到你啊。卿回。”
纪筝看着他,眉眼平静。
脑海里回荡着默念的咒语。
【赫郝阴阳,日出东方,
敕收此符,扫尽不祥,
口吐三昧之水,眼放如日这光,
捉怪使天蓬力士,破病用镇煞金刚,
降伏妖怪,化为吉祥,急急如律令,敕】
这时,纪筝才冷声道:“你令我恶心。”
戏弄、狎玩、控制。
说时迟那时快,纪筝脚蹬悬崖边,一跃而起,左手藏着的符纸,一下贴到了黎徜柏的眉心。
英俊青年的眉心,红光骤亮,黎徜柏拢眉,忍受疼痛感。
伤不死他,但很痛。
黎徜柏下意识松了下手,意识到什么,又倏地抓住,往上提。
“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