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婆婆一向不很喜欢她,拉着儿子蛐蛐是常事,她又不是张扬硬气的性子,只能受着。
“你有身子的事儿你婆婆晓得不,她还是同往常那样待你?”一个月前,玉梅悄悄托人给娘家捎来口信,说有两个月的身子了,孙氏很是高兴了一场。
玉梅缠着胸前的头发,撇嘴道:“咋不晓得。还不是那样呗。”
孙氏听了忍不住在心里骂:这天杀的老虔婆!
“都怪你爹,年轻时在外勾勾搭搭不着调,反带累了你。”
江昌年轻时模样不差,人又风趣,性格有些风流,名声一向有些桃色。当初经媒人一说,孙氏一眼瞧上了,很快成了亲。她后来过了门才知有那些个事儿,江昌成了亲也没见收敛,依然爱跟大姑娘、小媳妇儿调笑,孙氏每次想要发作都被他哄得晕头转向的,最后都不了了之。
玉梅出了嫁,婆家和妯娌老是拿这事呲哒她,说她有个那样的爹,她也难说是个安分的,玉梅男人又是个只会听爹妈话的孝子,从不为她说话,日子可想而知又多憋屈。她回娘家哭了几回,后来江昌又摔了腿,这才安分许多。
为着这样不光彩的缘由,明知玉梅婆家待她刻薄江家也不好闹开来,只能闷在心里不上不下,孙氏想到这里忍不住在女儿面前掉眼泪,“早知道你爹是这样一个人,我宁愿去苦尼庵做姑子也不嫁他。”
玉梅不想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转而说道:“娘,二弟也到了年纪,家里是不是该给他说亲了?”
江有才比巧云大半岁,去年冬满了十八。
孙氏收了眼泪道:“说是这样说,可一时又哪里去寻那么合适的人家?少不得慢慢留意。”
玉梅记得她娘以前说过,想给她弟找个近处的人家,“二弟不是打小跟素花玩得好吗?我看她就不错。”
“谁都可以,她不成!”孙氏脱口反对。
这话怎么说?玉梅追问了几句,孙氏起先不肯说,问得久了才道:“你爹年轻时就想勾搭何寡妇,为着这个我们闹了多少?这次你顺叔腿伤成那样,也是因着她,咱们两家简直是宿世的冤家,又怎会结亲?”
“当真?”玉梅听了好不惊诧,她爹竟还勾搭过何氏?她喃喃道,“咋会呢,何二婶瞧着很安分哪。”
老实,又不爱打扮,他爹哪能去勾搭她?
孙氏恨铁不成钢道:“她再安分,挡不住你爹臭苍蝇似地往上巴。”
“再说了,她面上瞧着安分,背后谁晓得啊。”
玉梅张口欲说话,突然胃里一阵翻腾,她忙支起身子趴在床边呕了几声,最后啥也没呕出来。
孙氏丢开话头爬起来给她拍背,心疼道:“这变了女人啊,就是遭罪,要不要吃点酸枣糕压压?早上特意叫你二弟买的。”
玉梅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酸枣糕吃着不够酸,我现在嘴里只想吃些酸的。”
这深更半夜的,哪里去找酸的,孙氏瞧着女儿脸都瘦尖了,着急又无奈,她绞尽脑汁想了想道:“这时节太早了,屋后头那颗杏树上的杏儿才冒头呢,淡瘪瘪没味儿。只有枇杷是去冬开的花,现在有果子了,那个酸,我明儿叫你小弟出去给你寻些来。”
家里没栽枇杷树,只能在村儿里去寻了。
听她娘这样一说,玉梅感觉心里有了盼头,顿时好受了许多,母女二人复又躺下。
玉梅接着先前的话问道:“那我爹现在跟何氏还有瓜葛不?”
“多少年前的事了,自打何氏成了亲,两人就没往来。”孙氏道。
玉梅这才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还好,不然以后二弟都没法做人了。
其实何氏成亲前也没搭理过江昌,出阁前本本分分当姑娘,嫁了人一颗心拴在自己男人身上,从不在外胡来,偏偏她越是这样,孙氏对她越是有种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过了这些年,心里依旧不平。
说来说去,只有玉梅怀孕算得上是件喜事。
孙氏道:“酸儿辣女,你这胎多半是男娃,到时候你婆婆也就没那么瞧不起人了。”
玉梅心想,她两个妯娌都生的女娃,她要能生个男胎,还真不好说。
江有庆本以为能睡个懒觉,结果大一早就被他娘喊醒,说她大姐口里没味儿,要吃些个酸的,叫他出来寻些酸枇杷。他满村儿转了一遭,枇杷树倒有,就是没见着结果。
他不知不觉转到了江顺屋跟前,就想着进去打个花胡哨,推开院门就往屋里跑,嘴里一面喊道:“巧云姐,巧云姐。”
恰巧今天是姜郎中上门来给江顺看伤的日子,巧云没有下地干活,在家里等着,有庆来时她正坐在灶屋守着小炉子熬药。听见有庆叫她,她起身到灶房门口搭话道:“咋这么早就来了?”
“我娘打发我出来给大姐寻果子。”有庆跑过来道。
巧云就问他,“寻什么果子?”
江有庆愁眉苦脸道:“酸枇杷,我在村里跑了个遍也没找着,回去只怕要被我娘骂,我干脆过来耍耍。”
巧云啊了一声,随即道:“费那心去别处去寻做啥,明明近处就有。”
江有庆连忙问她:“哪里有?”
巧云故意逗他不说。
江有庆上前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央道:“巧云姐,你就跟我说了吧,我好寻些回去给我娘交差,不然少不了一顿骂。”
他娘瞧着心情不很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凶了。
巧云这才道:“隔壁何二婶家不就有?前几日我去她家串门子,见果子结得好着呢。”
这一提醒,江有庆恍然啊了声,道:“我想起来了!那次我去找小壮玩见过,只没上心记着。”他说着就要去隔壁找小壮讨。
巧云叫住他道:“小壮对那树枇杷宝贝着呢,天天巴望着,只等黄透了好吃,你去讨他指定不给你。”
“那咋办?”
巧云道:“你等着,我给你拿两块芝麻糖,你给小壮吃,就说是我叫你去讨的。”
有庆揣着糖朝隔壁小壮家去了。
没过多久,只听隔壁院子里传来小壮急切的声音,他大声呼道:“巧云姐,巧云姐,你快来啊,有庆哥摔着了!”
巧云听了连蒲扇都忘了丢,赶忙跑过去。
她跑到何二婶家院子,只见江有庆哭兮兮跌坐在地上,身旁还洒落了一把青葛葛的枇杷,她几步上前将人拉起来,问道:“好好的咋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