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爬到半山腰,手在额头上一抹,全是汗。
久无人来,通向地头的路已全被杂草掩盖,她边镐边铲,才算是扒出一条路来。
这块地不算小,约莫有八分地。地边上那颗干枯的麻梨树伫立着,倒是可以砍了背回去当柴烧。地里布满了马唐草和苦蒿,间错长着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实在是荒得不像样,马唐草的根细又广,除不干净过段时日便又冒头了,挖起来很是麻烦。地里头还长着几棵小桑树,枝干不细,桑叶绿油油的,只怕根扎得也不浅。
她把背篼放在地边上,打算先拿镰刀把地里的草割一遍,不然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下锄头了。杂草长得很深,一蹲下去人就被淹没了,远远看去,只见草窸窸窣窣在动,不留意还以为是风吹的呢。
不知过了多久,山间小路上,下来两个背柴禾的人,到了离地不远处,两人像是走累了,找了块腿高的石头卸下背篼歇气。
“娘,你看那里是不是有野兔啊?”郑佩莲目不转睛盯着一个方向,戳戳她娘的胳膊。
“哪儿啊?”妇人用草帽扇着风,眼睛四处眺望。
“那儿!你看草丛在动。”她拉着她娘顺着自己指的方向望过去。
妇人定睛一瞧道:“还真是,你眼睛就是灵醒。”她对女儿道,“咱去瞧瞧,轻声些,别把它吓跑了。”
要真是野兔正好逮回去打牙祭,最近家里地里活儿忙,肚里正缺油水呢。
郑佩莲点头,两人蹑手蹑脚往那边去。
越走近,草丛的动静越明显,里头还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兔子啃草的声儿,妇人心想,瞧这动静搞不好是有个兔子窝,这下有口福了。母女俩呈包围状往那处靠近,只等着还有两三步的距离,猛地拨开草丛,正准备扑上去,却见那里蹲着个人,正是在割草的巧云。
巧云被突来的动静吓到,无意识啊了一声,她扬起脸来疑惑又防备地瞧着二人,心道这是个啥情况。
兔子变人,这落差太大了,郑佩莲一下子愣在原地,声音木木道:“娘,是个人。”还是个好看的姑娘。
这话说的,谁还看不出她是个人?
妇人整整神色问巧云道:“闺女啊,你一个人在这作甚?”
这地荒好几年了,时常有野鸡野兔出没,谁也想不到冷不丁会有个人啊。
巧云感觉莫名其妙,她见对方不像是有坏心,才答道:“我割草挖地啊。”
郑氏一脸古怪道:“挖地?这地是可是有主的,你跟主家打过招呼了?”
莫不是想偷种吧?有些不讲究的人家自家地不够种,便想方设法占别人的地种,十里八村儿为着这种事儿,打架流血的不在少数。
巧云站起身来,哭笑不得道:“我挖自家的地要跟谁打招呼。”
她们是谁啊?悄没声走到人后头,还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自家的?”郑氏一脸惊讶,她上前两步细瞧一遍巧云,然后若有所思喃喃道,“是有点像。”她不太确定地问道,“难道......你是江顺的闺女儿?”
怎么听她口气像认识自己爹似的,巧云越发疑惑了,愣愣地点了点头。
“啧,一晃眼长这么大了!”郑氏一脸感慨道,仿佛是不可置信的样子。
巧云也在暗暗打量她们,这妇人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只见她双目有神,眉心有浅浅的竖纹,一瞧就是精明能干的人;旁边的姑娘和妇人有几分相像,不过面庞柔和许多,水杏似的眼睛,挨着她娘站着,瞧着有些羞涩。
她问道:“你们是?”
郑氏知道了她是谁,态度陡然亲和了许多,她朝村子的方向指了指,笑道:“我们是下头村儿里豆腐坊郑家的,这是我女儿,叫佩莲。”
郑佩莲笑起来眼睛弯弯。
“我们本是路过,以为有野兔这才过来瞧瞧,没成想吓着了你,别见怪。”郑氏道。
哦,原来她就是昨天豆腐坊里骂男人的妇人!
巧云猛地反应过来,她本以为郑氏是个满脸横肉的泼妇,没想到竟是这样精干可亲,她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没事。”
郑氏为人爽利,见巧云性子大方就很喜欢,她问道:“这荒地难挖,咋就你一个人,你爹呢?”
巧云不知大人之间交情深浅,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答。
郑佩莲看出她的为难,适时地拉了拉她娘胳膊道:“娘,我们还得回去泡豆子呢,别在这儿耽搁了。”
郑氏便对巧云道:“你忙吧,改天来大娘家耍。”
“哎哟,快走吧。”郑佩莲催促道。
等稍稍走远了,她回头对巧云露出个善意腼腆的笑容。
巧云心想,这姑娘真有意思,然后回过身继续割草。
等拐上了小路,郑佩莲悄悄跟她娘道:“她长得可真好看。”
郑氏脸上还有没褪尽的笑意,她夸道:“是水灵。”谁想得到呢,那时候她爹还背在背上的娃娃,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