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地下埋人
焦棠望天色,心道,就当做交集世界的奇观吧。
反正水流可以像克莱因瓶一样没有起始,交集世界的现场也可以是乌比莫斯带上移动的点,太阳从来就没有动过,太阳到底从哪升从哪落,视乎点的运动方向而已。
这么想时候,她忽然意识到,假如日出只是一种表象,那什么是真相?
时间与什么相关?首先与天象相关,太阳高悬时代表白天。之前是19点日出,5点日落,中间有14小时的白日时光。如今按照顺时针计算,19点30分日出,14小时后,就应该是8点30分日落。
其次与死亡时间相关。
据尼呱证词,天蒙蒙亮时听见巨响,打捞上尸体正是日出时,这意味着发现尸体的正确时间是,19点至19点30分。
最后与不在场证明相关。
根据两村通行规定,裂人只有在19点至5点期间才能跨越栅栏。
当时间倒着转时候,19点30至19点恰好在禁行的时间段内。
可是如果时间顺着转呢?
19点30就在19点之后,即19点至19点30分这段时间,裂人是可以穿越栅栏,去到北村的。
所以,如果有一些裂人并没有被法术“洗脑”,它们是不是就可以偷偷渡河去杀人?
正如那些叫嚣着,19点至19点30这段时间无法通行的裂人那样,凶手混在其中,也以此作为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焦棠目光游曳向神树下六名智鬼,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昨晚在东山所见的猛兽尸体。
得找个时间试试它们。她一边想一边往康图嫂子家走。
睡在草垛上的岑教授没有半点转醒的迹象。焦棠伸手在她脉搏处摸了摸,还是跳动的,她不愿去想这种活着是不是假的,总之现在岑教授还会醒过来就足够。
之后,她又去找白族长询问下源洞一事。
白族长一夜未宿,疲倦异常,先是抱怨隔岸的神树竟然长花蕊了,这是天要亡他北村。紧接着他又笑称村里几户传来好消息,哪家哪家的媳妇闹喜了,说着说着又感慨这是天佑他北村啊。
焦棠耐住性子聆听,最后才听到他啊了一下,说:“你是来问下源洞的事吧。”
“这下源洞,我也是听我舅父讲的。它就在至阴之处,相传是阴间入口,魂魄归所。里面一共两层,第一层是奇人所造的幻世,也叫做假世间,第二层才是真正的世界。我舅父还说,我们的祖先就是从下源洞出来的。相反,上源洞,那是修仙升神的去处,也是地狱恶鬼的真正来源。”
焦棠反问:“既然是修仙升神的去处,又怎么会是出地狱恶鬼的地方?”
白族长挑起两眉,粗声粗气道:“那当然是这上源洞背后也有两层世界,一层住着神仙,一层住着恶魔。”
焦棠哦了一下,别的不好说,现实世界她了解,没有两层世界,也没有神仙恶魔,有的全是人。
但她不动声色,听白族长说下去。
“按我说,没有比裂人住的房子更阴的地方了。我舅父说,裂人也是从上源洞爬出来的。你既与它们打过交道,就应该去问问它们的来历,借此打探它们的居所。”
白族长似乎话中有话。
焦棠追问:“你是不是在那里见过什么?”
白族长背起手,少年俊美模样确实很好掩饰了他粗鲁行径背后的真意。他说:“没见过,你自己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我太累了,先失陪了。”
他下了逐客令,焦棠也就不多留。
走出白氏家门,焦棠交代康图嫂子,让岑教授醒后在家中等她,不要到处乱跑,而后直奔裂人居住的南村。
焦棠一出现在南村,裂人们簇拥上来,俨然朝拜圣人的架势。
摩一为首,双手合十,咕哝道:“恩人,是你让神树活了。”
其余裂人咕哝:“活了,恩人,活了……”
被六七十条三米多高的巨人围住,焦棠感觉自己最好什么都别说,微笑挥手就好。
摩一领会她的意思,半晌,又朝后面咕哝咕哝不休,诫二与妙三随他咕哝,裂人们来来回回绕了两圈,鬼撞鬼似的,混乱作一团,慢慢散开。
焦棠这才问摩一:“我能去你们住的地方看看吗?”
“那里。”她指向半山腰竹架子搭起的木屋。
摩一,诫二,妙三,般死,陀五,无六齐齐望向自己的住所,一阵咕哝后,诫二微微弯腰,朝她比了个请的姿势。
焦棠莫名觉得神树花开,这六名裂人长老的智商也节节高升,模样动作愈发像人了。
路上,焦棠一边暗暗使劲给自己脚下灌力,跃上一米来高的台阶,一边试探摩一等人。
她问道:“冒犯问个问题,你们既然不吃不喝,也不怎么穿衣社交,为什么不睡在野外,反而要建屋子?”
而且建得也很粗糙,就是拿木头和河边的鹅卵石搭在一起,既漏风又漏雨。
还有他们视力那么弱,真的有必要点灯吗?
爱种树的般四回答她:“鸟儿建巢,人建房,人们建城,建国,是书上所写的智慧表现。裂人想要智慧。”
焦棠:“智慧也有许多种,高僧在树下坐化,道人在福地洞天坐忘,也是其一二。你们听起来倒更像在追求社会化。”
诫二听得更明了,接过话,咕哝道:“我们是最先启蒙的裂人,有使命要让其裂人也开智。”
摩一也咕哝:“智慧能使群体永续。”
交谈间,焦棠已经爬过密林,进入一段砍伐清理过的“营地”。
般四颇为自豪,鼻子哼出一道气,腹语更加清晰:“竹子是我和妙三、无六砍削。”
焦棠观察标准化生产出来的竹子,下部削尖没入土里,中部有许多段绳索捆绑,上部平整支撑一个木架平台,木屋就是搭在上面,每一间几乎一样。
她赞叹:“手艺了得。”
她俯身从竹子架下经过,越走越心惊,所谓绳索是她见过无数次的分裂人根须。这些根须从地底生长出来,牢牢攀附在竹身。
她问:“这些绳子从哪里来?”
此话一问出,六条鬼顿时安静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感觉到它们正在通过某种听不见的频道,无声地、激烈地交流。
然后过了许久,交流停下,摩一咕哝发声:“地下t埋了人。”
焦棠侧首,反应过来,竟觉得六条裂人在密林掩映下更加高大,五官更加模糊。
她假装行走,实则退到架子后面,寻找遮挡物,倘若打起来,她也有时间召唤法器和食魂兽。
“人?什么人?为什么埋人?”焦棠表面轻松地问摩一。
摩一一板一眼回答:“北村的人。埋人是因为我们在求证裂人能不能与人类结合,繁衍出后代。”
这话表达流畅,内容逻辑却震撼焦棠。这种朴实又跨越种族的生育实验太过惊悚。
她追问:“求证结果失败了?”
成功的话,两条村就不会是现在这种僵持的状态了。
摩一点头,咕哝道:“人体太脆弱,经受不住裂人的分裂。”
焦棠甚至听出了话中无限遗憾。
般四突然开口问:“掘开?”
焦棠看地下,眼见为实,掘开看上一眼,确实比听他们解释更直观,于是点点头。
般四见此,取来一旁削尖的竹子,往架子根须往外拔,便拔出来一个泥化形状的东西。
整个过程就像拔地瓜土豆一样稀松平常。可挖出来毕竟不是地瓜土豆,是活生生又死透透的人,这人肚子也是高隆的,根须正是从里面生长出来。只是根须并非活的,长到一定程度就枯死了。这意味着腹中之物也是死物。
焦棠跟咽了脏东西似的,胃部有些反酸,理智驱策她蹲下去,仔细检查那具泥化的躯体。
表面泥土剥落之后,露出人扁平的四肢,状态非常像东山腐叶下猛兽的尸体。她抓起一根木棍子,拨开零散的长发,后背窜上一阵寒意,她见到的是头发下收缩的面庞,五官全部挤在一块。
然后她又检查该人腹部,高隆腹腔内是实心的,肚皮上有脸型一般的痕迹,如同里面的生物努力冲出肚皮,印出的模糊五官。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此人脖颈至肋骨处有非常深的伤口痕迹,从形态上看,是猛兽袭击留下的抓痕。
妙三适时开口,咕哝解释:“他在东山,被黑熊咬伤,快死了。”
焦棠拧眉问:“快死了,你就把他搬过来,人尽其用?”
妙三尚不能听出焦棠的情绪,接话道:“是的。不能浪费机会。北村人很狡猾。”
焦棠指着散落在地的头发问:“头呢?”
妙三咕哝:“头被吸收,裂人需要智慧。”
焦棠盯着鼓起的肚子,猜测结合过程中,新一代裂人吸收人类脑部营养,才能拥有所谓的智慧。
焦棠试探问:“东山上埋的许多野兽也是你们为了求证能否繁衍后代才杀害的?”
妙三理所当然地点头,咕哝:“是。快死的人不够用,只能用野兽。”
焦棠不置可否点头,问完疑点,她将泥人翻了一个面,背部也赫然长着许多根须,扎在泥土里。
她用棍子拨了拨,扎得很深,根本拨不动。
摩一出言阻止:“这是裂人的生命脐带,我们认为,脐带连通祖先与起源。请尊重。”
焦棠松开手,歉然道:“不好意思,惊扰了诸位祖先。”
但她转眼又探手进洞中,来回抚摸。
摩一认真观摩她的动作,大概再看多几次,也要学会这徒手探xue气的本领。
焦棠回忆白族长所说,下源洞是裂人诞生之地,现在摩一又说根须连着祖先起源之地,这二者说法合起来的意思,不就是沿着这些坑洞根须找,必能找到下源洞。
再者,地下隐隐有气脉,四通八达,这也佐证了她的想法。
焦棠抱着七八分希望,问摩一:“除了神树之外,南村还有什么特殊地方?”摩一听此,偏头看向村子更上方一处,焦棠顺着他的视线方向望去,先是看到一座四周无壁的钟屋,仔细看,钟上面蜿蜒有纹路。
她交代一句:“我去看看。”
然后双脚飞奔,几下纵跃就到钟屋上,
诫二尖啸几声,躁动的裂人又缩回密林深处。
走近看,钟上并不是纹路,而是蝇头小字组合起来的长篇大论,现代文,记录的是樵夫与遥长的往事。
焦棠心神摄住,认真读起来。万字长文归纳起来是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樵夫与遥长二人交于微时,亦师亦友,大学时候选择了不同的专业,分道扬镳,又到中年再次相遇,因为樵夫一次想法,二人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发现了交集世界的存在。
第二件事是交集世界非真非虚,能连接现实系统,因此二人联手,将这里改造成一个个漂浮塔的世界,并对外声称是游戏世界。
第三件事,有朝一日,现实系统停止,交集世界也能继续存在。但目前交集世界诞生的意识变得更加凶险急迫,两个世界切割的可能性更大。
第四件事是由于素短的背叛,现实系统受到清洗组织影响,导致交集世界出现了无理城,樵夫多次与素短交涉无果,遂与素短割裂。遥长利用系统将素短排除在有数据保护的塔外。
第五件事是遥长的团队收养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有先天缺陷,计划将孩子送进交集世界,但是受到某些因素阻止。
第六件事是樵夫与遥长分道扬镳,但经过两年,二人认为有必要阻止清洗计划进一步扩大,遂又联手,以玩家身份共同出现在这个现场。
第七件事是假如有缘人解开了交集世界存在之原因,必定就能找到关闭交集世界的方法。倘若计划关闭交集世界,将可能造成更大伤亡,希望有缘人能够谨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