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诡异死状
若没猜错,这儿的太阳与月亮都是西升东沉。
焦棠疑惑问:“时间倒转,日月也跟着倒转?”
“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我们来说,并不觉得这套时间模式有什么问题。”白族长对这种问题习以为常,时间与天体运行的正反,本来就是基于观察存在的。
焦棠表示理解,虽然观察和记录时间的方法不同,但只要自洽,客观规律仍然能够指导主观行为。
白族长补充解释:“在这里,一天24小时,我们同样采用了1至24的时刻。所以,太阳升起的时间是19点,落下时间是5点。一天有14个小时处于白天t,10个小时处于黑夜。”
焦棠粗略换算,时间倒转情况下,5点到19点中间有4、3、2、1、0、23、22、21、20、19,日出时间是19点,所以这中间10个小时处于黑夜。剩余14个小时,即18、17、16、15、14、13、12、11、10、9、8、7、6、5点之间处于白天。
他背手眺望桥对面,山坡依次亮起一条蛇状灯带,仿佛有人正擒火把结队上山,伴随着咕哝咕哝的交谈。
他谨慎转头,盯着焦棠:“这套时间算法必须同时被遵守,否则河两边都会乱套。”
焦棠:“展开讲讲?”
白族长遂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展开讲起……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是一片混沌,只有魂体,没有意识。
有一天,天空中凿开了一条缝,一道气流了进来,魂体开始产生意识,落地成人。
人分两种,据学者考究,一种是人类,一种叫裂人。
居住在北阳村的人类身高不足两米,体质比较弱,智力较高,以狩猎和畜牧、耕种等方式谋生。
居住在南阴村的裂人身高在两米至三米间,皮肤质地坚硬,肤色透白,腹部高隆,走路时足跟不落地,视力极弱,智力不高,以狩猎生食为主。
人与裂人最大不同在于生死。
人结合能生人,死后入地能生魂。裂人则从不繁衍也不死去。
任何东西活得久了就能成精。裂人虽然愚笨,经历千百年积累经验,智慧方面也有长足发展,如今有一些裂人已能像人一样进行思考与记录文字。
但是又从某一天开始,人类结合再生不出人,死后也聚不了魂,最初的那道气好像终于耗光了,世界不再轮回。
而有了智慧的裂人慢慢对人类产生忌惮与妒忌,频繁袭击南阳村的村民。
再有一天,一群外人落到了山海中,抵达村寨。
他们中有能掌握气的高强术士,在四周高山建了法阵,又在河上建了隔界栅栏,从中调和两村的矛盾。
这群人还带来了“时间”的观念,确立下隔界栅栏开放的规矩,即:
19点至5点,14个小时的白天间,人与裂人不得滞留在对方村寨中,也不得跨越栅栏,去到河对岸。违反规定者将被法阵无情抹除。
双方表面上遵守规定,粉饰太平,实际龃龉不合,暗中算计。北阳村这边常请外部术士来剿灭裂人,裂人那边也经常趁人外出偷袭。
让白族长心力交瘁的是,村民经常惨死,可是蹊跷古怪的是死因难寻,凶手不知是人还是裂人。但因为命案不断,指使两村矛盾不断升级。
岑教授听到此处,辅助解释:“这种奇怪枉死的事件已经发生了十几年,每逢雨季汛期,河流高涨,总能发现尸体。北阳村这边声称绝对不会对自己村民下手,裂人那边几名智者也据理力争,说不存在犯罪的可能。双方因此事多次交涉,再下去又要演化成一场人斗裂人,裂人吃人的苦战。”
焦棠问岑教授:“难道这个现场没有循环,没有结局?”
岑教授:“是,大战前这个世界就会停止运作,然后强行又从十年前重启。应该是樵先生与遥长设下了某种机制。”
岑教授认真看着焦棠,低声道:“你的真正使命不是挽救这个世界,而是找出藏在某个NPC身上的秘密,或者说隐藏的机制。”
焦棠在路上就与岑教授探讨过,当年樵夫和遥长很可能将世界真相以某种隐秘的方式,植入在这个现场某个NPC记忆中。但目前二人尚且不清楚,凶手与这位神秘NPC是否同一人。
说时,对面山坡下来一群裂人,果然如传说中的视力不好,需靠火把与嗅觉辨认隔界方位,也如传说中一样有一身几乎透明的皮肤,无毛发,腹部高隆,身形瘦长,脑袋硕大。
最奇特的是他们交谈时不用嘴巴,而用腹腔发声,并且伴有咕哝咕哝的合声,又闷又阴森,毫无情绪起伏。
最先到达栅栏边的是三名身上披长黑袍的裂人,无性别,无年龄之分。
白族长一一指出来:“他们就是南村中,智慧最高的三名裂人长老,分别是摩一,诫二,妙三。”
焦棠评价一句:“长得差不多的情况下,名字倒是一个好东西。”
她看怀表,3点30,正处于栅栏关闭的时期,裂人不可以跨越栅栏。
摩一遥遥”盯着”他们,月光越大他身上反射的寒光越盛,两只巨大眼睛愈加恐怖。
摩一指着河岸上一株枯树,枯树下排布的石骨阵,从腹部咕哝出一句话:“白氏,撤阵。”
白族长大声回应:“等我查明缘由,再让人撤去。”
双方就此僵持了一会儿,显然已经多次交涉无果。
摩一招手,后面诫二、妙三舞动手脚,紧接着六七十条裂人朝枯树方向跪拜下去。
大部分裂人只围了一条□□布,跪下去后脊椎不可避免一节节隆起,远眺过去,犹如光滑鹅卵石上趴着一条条蜈蚣。
岑教授充当解说员:“裂人摩一正在炼化无脸修行人。那株树被当作神树,传闻他们的神会降临在那棵树下。但是十几年前,有术士将初始之气偷走,北阳村的人再无法自然生死,而裂人的神树也在一夕之间枯死。”
岑教授说起民俗文化,精神矍铄,“裂人以为北阳村召集的术士有办法撤去法阵,因此总到北村刁难。又因为枯树被拦在隔界栅栏外,只有通行时间才能去拜见,这又加重了裂人的戾气,导致它们常发狂伤人。”
白族长听此,年少的眉眼又是老气横秋,哀叹说道:“不知是谁?为什么要杀人?是裂人还好,若是人就……”
焦棠问:“到底是怎样的谜案,十几年来查不出一点线索?”
白族长沉吟:“跟我来。”
焦棠与岑教授擡步又朝北村走。三人来到祠堂,白族长命人开门,门后边是一株巨木掏空后,制成的房间。
房内无明火,透过两扇大窗户,月色明亮,映照房中,也是亮堂堂一片。
借着月光,焦棠一眼看见并排的两张白布床,无需多瞧,光凭嗅觉已经知晓,都是死了一段时间的人。
白族长问:“要看看吗?”
岑教授笑道:“你让她看就好。我回避。”
焦棠拉住岑教授的手,“你难得下田野调查,看一看也无妨。”
“不了。我的任务就是当个好导师。至于勘探查案还是交由你了。”
岑教授挣脱她的手,末了还念了一句:“我一辈子也干不了玩家的事,就是因为我……晕血。”
说完她迈开矫健步伐,徒留门口一道长影。
焦棠拉开布,瞧上一眼,不禁皱眉。
今时今日能让她皱眉的尸体,说明死状实在是不堪入目到极点。
死者年纪、性别、生前样貌通通看不出来,整具躯壳若要用通俗易懂的话形容,就是糊了、坨了。全身筋骨皮肉像一张失去弹性的、软绵绵泡发的面饼。连五官也塌成一团,黏连在一起。
这种死法前所未见,想来肯定不是正常物理手段能造成的结果。
焦棠摇摇头,直白道:“看不出来怎么死的。”
白族长哀恸道:“我们也是猜不出来。裂人杀人手法竟然狠厉到这种地步了吗?”
焦棠反问:“你怎么知道是裂人杀的?”
白族长拉下脸:“难不成是人杀的?”
焦棠平静道:“裂人或者人都有可能。这个人并不是普通的人。”
当然她不会说可能是玩家这种引火烧身的话。
白族长失望地将她引走。
岑教授礼貌道:“今晚又要劳烦你了。”
白族长将两人领出祠堂,又领到一户木屋前,他扣动门锁,开门的老妪轻车熟路地安排人进来,又是端水又是端点心。
岑教授笑道:“康图嫂子,你别忙了,快去歇息。”
岑教授将白族长送出门后,回来与焦棠还在火塘旁坐着。
“康图嫂子每次都接待玩家,这对她来说是流程,可我是有记忆的,每一次见她热情招待,都觉得公式化的流程里面不可能没有半点善良柔情。”
火焰在岑教授眼中跳跃,她语重心长,说:“焦棠,不管你见到多少丑陋的人性,我希望你始终相信人性之中有更多善与美。我不是说,你需要过多的去爱与同情,而是许多事情从善与美的角度去看、去考究,能看得更透彻。”
焦棠拨了一下火,轻笑道:“我没你那么强的共情能力。”
岑教授仍旧浅浅柔柔的笑,摇头感慨t:“樵先生就是性情中人,你不像他,你冷静,有原则,有能力,正因如此,你的善良和美好才是有力量的。空谈情怀不能真的救世。”
焦棠看着火苗舔舐铜釜,忽然说:“假如……有一天我将交集世界关了,大家都能回归现实世界,你……能在现实世界复活吗?”
岑教授哈哈大笑起来,十分愉悦,边笑边说:“孩子,假如有那一天,我会感应到的。我的生命有终点,但超越生命化作更细小的物质也好,变成条形状魂体也好,我都不会停止思考,那个时候我能感应到的。”
焦棠点了点头,感受着釜中油茶的米香,想到活着,像平常一样活着,原来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
岑教授劝她喝完油茶眯一会儿,有事也是天亮的事了。焦棠知道她熟悉流程,听劝地待在屋里,睁眼熬过了2点倒转至20点的这段6个小时的黑夜。
20点后,她索性站到窗外观察天色。月亮跑到了东边,如同一盏强光灯。又过了半小时,西边渐渐亮起,她低头看怀表,19点30分。
19点,旭日出现在西岗上,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
南边村寨响了一夜的祝祷声也终于停了,随之出现一阵更大的涉水声,这是裂人渡河的信号。
北村这边咿咿呀呀开门声,洗漱声,喂牲畜声,渐渐喧嚣。仿佛一个普通村落普通早晨该有的动静。
有人来敲响门,岑教授从草堆摞成的软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腰,整了整微乱的发鬓。
康图嫂子去开门,白族长在外面喊:“两位学者可起床了?”
焦棠扶着岑教授站起来,又扶着她去洗了一把冷水脸。她自己也洗了一把,顿时神清气爽。
两人谢辞了早饭,走出门。白族长等在门外,少年也一夜未宿,又沧桑了很多。
焦棠偷问岑教授:“白族长到底多大?”
岑教授啊了一下,想了想说:“反正每次来都这副模样,实际应该有七八十岁了。”
焦棠瞪大眼,看了看白族长。白族长也看她,带着少年的急性子。
他催促道:“二位快和我去河边看看。”
一听这话,焦棠就知道出事了。
北边河岸,桥边,聚拢了一些人,中间团团围住一具白布。焦棠眺望,六个裂人立在桥头,也不住探视,铜铃大的眼珠子迟缓转动。
白族长挥开人,给焦棠与岑教授让出位置,急急道:“这是我们村的达伯伯,昨晚开始不见了踪迹,今早被发现的。”
焦棠蹲下揭开白布,死者相貌与在祠堂中所见相差无多,只是比较新鲜,少了一些异味,皮肉还未腐烂。
白族长眼眶发红:“依两位看,达伯伯是怎么死的?”
焦棠反问:“他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被发现的?”
白族长转身问桥头抱长矛而立的一个少女:“灵鸟,你是放哨的,你来说。”
少女年纪看着也不大,戴着五彩鸟羽冠,赤足戴金银两脚镯子,像一名战士瞪着裂人,听见后方召唤,这才重重哼一声,走回到人群里。
她说起话来特别快,发音特别清晰。“还是哪里。当然是原来的位置,锼子河西段挂网那儿。”
岑教授又向焦棠解释:“因为经常发生溺水的尸体,所以北村的人在河西钉了一张网,遇难者往往会挂在网上。十有八九都是现在这种死法。”
灵鸟强调:“不是□□,是三十人。”
十几年间,三十人死于非命,难怪北村一族如临大敌。
焦棠:“什么时候打捞上来的?”
灵鸟说:“天蒙蒙亮时,哨子队的尼呱跑来通知我们,西边有情况。我们赶到西河段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焦棠估算时间:“天蒙蒙亮应该是19点30左右,天大亮已经是19点。对吧?”
另外一个挂哨子,戴翠羽的少女应道:“是这个时间。”
她就是尼呱,宽厚嘴唇、皮肤黝黑,说话比较稳重。“我在锼子河西边巡逻时候,听到一声很大的咕咚声,当时看了时间是19点30,分毫不差。遇到这个情况,一般说明出人命了,我跑去通知哨子队其他队员,然后过来拉网收尸,确实是19点。”
末了她又夸一句:“你看着年纪比我们差不多,脑袋瓜子转得比我们快啊。”
焦棠朝她浅浅一笑,说:“你办事也很老练。”
灵鸟哼一声说:“这是学术交流的场合吗?”又说:“达伯伯是今年死的第三人了。我看就是裂人杀的。族长,再忍下去,村子都要没了。”
周围叽叽喳喳全是在讨伐裂人的。
焦棠与岑教授退出几步。焦棠问:“教授,你说说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