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他新买的宅子正在装潢,故尔便在公房内留宿。
这也是顾不言曾经的公房。
连那博古架上的诸多器物亦是顾不言曾经置办的。
连北镇抚司的诸多人手亦曾受顾不言所驱使。
如今,一切都归属于他了。
他占有了顾不言曾拥有的一切。
接下来,还包括他的小姐。
他遭受的一切屈辱皆要讨回来了。
他享受着这无上的荣光。
他甚至遗憾梦家已无人与他分享这份荣光。
除了他的小姐。
“他能给你的,往后,我都能给你。”
他唇边带笑,盯着眼前的虚空自言自语。
他此刻好想念小姐啊。
次日,梦时天蒙蒙亮起床。
他以金冠束发,身着璀璨的飞鱼服,腰悬绣春刀,坐着马车出了北镇抚司大门,直往世安苑的方向驰去。
金毋意刚用完早膳,正准备去书房看会儿书。
春兰匆匆来报:“姑娘,梦公子来了。”
旁边的绿苔闻言一怔,心头暗喜。
金毋意也顿了顿:“梦时回来了?”
又问:“他现在何处?”
春兰答:“正在前厅里候着。”
金毋意疑惑:“他为何不直接来厢房?”
春兰瞟了眼绿苔,嗫嚅着:“梦公子……好像变了。”
她愈加不解:“变了?”
“梦公子他……应该是做官了,身上行头……有些像咱们大人。”
就连在前厅等候她的架势也与顾不言如出一辙。
金毋意一头雾水,急忙转身去前厅。
绿苔犹豫了片刻,终是偷偷跟在了金毋意后头。
此时梦时正坐在官帽椅里饮茶。
那张官帽椅此前也是顾不言常坐的。
就连他端盏饮茶的姿势也莫名与顾不言相象,也有了朝廷官员的某些派头。
金毋意进屋时有些认不出他,迟疑地唤了声“梦时”。
梦时闻声急忙起身,面露喜色地朝她看过来。
他百感交集:“小姐,你瘦了。”
其实他也瘦了,黑了。
唇上还有了淡淡的青灰色,那是刮须后留下的痕迹。
但他似乎也更强壮了,更沉稳了。
一身华丽的飞鱼服衬得他高大威武,腰间的绣春刀凛然森冷。
那是一种属于男人的力量与气势,亦是属于男人的自信与磅礴。
他不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他是个男人了!
连藏于门外的绿苔望过去,也禁不住心头惊讶。
梦公子真的变了,好似变成了曾经那位顾大人。
金毋意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看到熟悉的飞鱼服、绣春刀,莫名想起顾不言,莫名感觉到难受。
她压下情绪,疑惑问:“梦时成了锦衣卫?”
梦时微微一笑,露出嘴角的虎牙。
那笑如曾经那般率真而明媚,却又不似曾经那般烂漫无邪。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小姐,我如今不仅是锦衣卫,我还接管了北镇抚司,成为了锦衣卫指挥使。”
金毋意趔趄了一下,似不敢相信他所言。
他伸手去扶她,她却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继而擡眸看他:“你……坐了顾不言的位子?”
梦时眉间舒展:“是啊,小姐难道不为我高兴吗?”
她再次看了眼他身上行头,追问:“你离开世安苑不过数日,为何突然就……身居高位了?”
他自是准备好应对的托辞。
“我在离开世安苑的途中,顺手救下了一名被匪徒挟持的朝廷高官,高官对我颇为赏识,便将我引荐给了皇上,前些时日正逢顾不言战死沙场北镇抚司群龙无首,皇上便顺势让我去接管了北镇抚司。”
听上去天衣无缝,却又隐隐感觉不对劲。
事情太让人意外了,顾不言的死本是个意外,如今梦时突然身居高位,更是个大意外。
金毋意有些无措,有些猝不及防。
她喃喃问:“你救下的……是朝廷哪一位高官。”
他回:“刑部尚书周易苍。”
又问:“小姐这是不信我?”
她笑了笑:“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觉得一切来得太顺利,担心你被人当了枪使。”
“小姐放心,我这不是已坐稳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么。”
他说着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小姐觉得我这一身好看么?”
她黯然回:“好看。”
“小姐不开心?”
“我只是觉得顾不言……”
“小姐不要再想着顾不言。”
他兀地打断她,顿了顿,又放软语气:“人死不能复生,小姐该往前看,想想当初我们逃出金家时,出于无奈才求助于他,如今我已有了他当初所拥有的权力,咱们再也不用求着谁了,小姐往后想要什么,我便能给小姐什么。”
走到这一步他忍受了多少屈辱、耗费了多少心思!
如今的一切,皆是他孜孜以求的、皆是他想要达成的。
她却沉默下去。
片刻后突然问:“那你……还想回梦家庄吗?”
“自然不用回了。”
他语气温柔:“我已在城中置办了宅子,眼下正在装潢,待一切收拾妥当,我便接小姐搬进去。”
金毋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