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怨、他怒,所以他要反击。
今夜,他如愿以偿,他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梦时在宝座前伏身跪地,大声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冷不归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他笑得极不自然,却笑得格外真心。
在断头岛时,他几乎从来不笑。
后来统领四方军,他又总是假笑。
唯有在此刻,他的笑发自内心。
他说:“梦公子请平身吧。”
又说:“此次多亏有你。”
梦时从地上起身,推辞道:“此乃天命,非臣之功。”
“你就不必与朕客气了。”
冷不归对着虚空长舒一口气:“待朕在宫中稳下来,你便去接手北镇抚司吧。”
少年大声应“是”。
此乃帝王的得意时刻,何尝不是他的得意时刻。
帝王如愿坐上龙椅,他亦如愿一飞冲天。
二人激动得一夜无眠。
次日,秋日的太阳照常升起。
群鸟飞过,落下一片“喳喳”的叫声。
帝王身体有恙,罢朝一日。
众臣虽心头疑惑,却也并未深想,不过是担忧帝王的身体究竟为何抱恙。
有臣子甚至去太医院打听,但太医院无人知晓详情。
皇后蒋依依听闻帝王有恙,也急忙去承明殿问候。
太监来贵却将她挡在了外头,来贵说:“皇上说了,谁也不见。”
蒋依依面露恼色:“你看清楚了,本宫可是皇后。”
来贵战战兢兢回:“皇上说了,皇后来了……也不见。”
蒋依依碰了个软钉子,甩袖离去。
心底却无来由地觉得不安,入宫至今,她何时被皇帝拒绝过?
此时的冷不归正与梦时奔赴猎场。
朝阳初升,鸟鸣啁啾,泥土与清草芬芳扑鼻,正是一天里最惬意的时候。
冷承业被装进一个麻袋,绑缚在冷不归的马鞍下。
马儿奔跑,马鞍下的麻袋也跟着不停抖动。
冷不归满面得意,喃喃低语:“听闻你喜欢跑马,朕便在断头岛也学会了骑马。”
又说:“朕还听闻你嗜好射奴,那今日朕便让你死在这个射奴的猎场里,如此,也算让你死得其所。”
不出半个时辰,冷不归到达猎场。
随即吩咐人放出排屋里的奴仆,再将盛装冷承业的麻袋抛向猎场空地。
麻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摔在了地上。
麻袋口弹开,露出了冷承业血痕斑斑的脸。
但此时已无人能认出他。
无人会想到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才是当今真正的帝王。
才是这个猎场曾无数次射杀奴仆的真正的主人。
——无人会想到,人生的际遇竟是这般风云怪诞。
梦时大声问:“皇上,可否要放出饿虎?”
“不用了,由朕亲自射杀。”
冷不归说完搭弓拉箭,“嗖”的一声朝猎场上的奴仆射出箭矢。
奴仆们蜂涌逃散,大喊“救命”。
唯有那个麻袋里的人一动不动,已全然是个死物。
冷不归亦知那已是个死物。
但他须得给这个死物一个“死去”的仪式。
他须得用这个仪式来泄去他隐忍多年的屈辱。
他的射技并不高,射了好几次也没射中麻袋。
但他并不气馁,耗时近半个时辰,才将麻袋里的人射成刺猬。
冷承业一生尊贵,死时终变成贱若泥土的奴仆。
梦时还趁机狠狠踢了他几脚。
踢他赐予顾不言权势,踢他欲纳小姐入宫为妃。
冷不归骑在马上大声问:“可死透了?”
少年大声回:“死透了。”
冷不归得意一笑,“让人拉去乱葬岗,埋了吧。”
少年抱拳应“是”。
从猎场回来已是晌午时分。
冷不归并未直接回承明殿,而是让宫仆带自己去了德禧宫。
他知道这是母妃生前所居宫殿。
他亦知道自己能活下来,亦是母妃多番筹谋。
殿中一片寂静,无人搅扰。
他在德妃的画像前长身而立,对着画中女子怔怔盯了许久。
那女子的面容是陌生的、身上的气息也是陌生的。
陌生到与他在街上看到的旁的女子没什么不同。
他面色淡漠,无悲无喜,“今日过来,不过是好奇你的长相,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他的母妃,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女子。
他又说:“朕刚刚杀了你的长子,朕感觉很痛快。”
他说完轻笑一声,转身出了德禧宫。
他阔步而行,衣摆猎猎作响。
秋日阳光将他的身影投到地砖上,颀长、森冷。
那是一道连阳光也捂不热的身影。
他从小未得关爱,意味着长大后的他也无情无爱。
无情无爱之人,亦是无弱点、无软肋。
冷不归回到了承明殿。
刚迈过殿门,蒋依依从旁里走出来,满目关切地问:“皇上明明身子有恙,为何还要去猎场呢?”
又问:“皇上现下身子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