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在合卺酒里放迷·药。”
江潮“哦”了一声,目露担忧:“届时大人一个人……当真能应付下来么?”
他斜他一眼:“怎么,本座不能,你能?”
江潮一哽,连忙放下车帘挥鞭赶车。
世安苑里,梦时一连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四日。
这四日里,他醉了醒,醒了醉,犹如行尸走肉。
曾经的少年似突然苍老了,颓废无志,暮气沉沉,连下颌处都长出了一丛丛青须。
直至第五日,他听到绿苔说顾家已送来了嫁衣,他才恍然醒神。
他斜靠在床头,喃喃问:“小姐试了嫁衣吗?”
绿苔战战兢兢回:“试过了。”
“好看吗?”
“自……自然是好看的。”
他木然地转动眼珠,看向屋内的屏风。
烛火闪烁,映得屏风朦胧一片。
他又问:“小姐试嫁衣时,高兴吗?”
绿苔摇头:“奴……奴婢不知。”
他无力地笑了笑。
像是在笑绿苔,也像是在笑自己:“你怎么能这么傻呢?”
绿苔顿了顿,不甘心被他说“傻”。
壮着胆子补一句:“听春兰说,小姐……试嫁衣时照了好几次镜子,想来……应该是高兴的吧?”
从顾府来“请期”那日起,她便已猜到他为何这般萎靡不振了。
原来,竟是小姐要与顾大人成亲了。
原来,他竟是彻底失去了希望。
如此,她是不是便有了希望?
她又说:“顾大人定不会亏待小姐的,公子……当想开些。”
他闭上眼眸,闭了好一会儿。
似在强力压制心头翻涌的情绪。
片刻后他睁开眼,从榻上起身,踽踽往屋外走。
绿苔小声问:“公子要去哪里?”
他不发一言,自顾自地往前走。
她急忙拿过雨伞,“外头下雨了,公子小心被淋湿。”
他却推开她递来的雨伞,只吐出两个字:“滚开。”
绿苔只得收回伞,怔怔看着那个被痛苦折磨的少年走进了雨里。
哗哗的雨水兜头而下。
淋湿了他的乌发与衣衫,亦淋湿了他纷乱的思绪。
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他清瘦的身影。
明明已是秋日,雨水竟仍是这样多。
多得让他想起逃离金家那一日,也是这样漫天的雨,也是这样噬心的痛苦。
那一日小姐要成亲,要嫁给一个叫许之墨的男人。
他束手无策,无力阻止。
所幸许之墨露出了真面,致使那场婚事泡汤。
那一日,他背着他的小姐冒雨逃蹿,食不果腹、无处容身。
那一日,他们好似走到绝路、命悬一线。
但那一日,他的心里是安稳的、踏实的。
因为有小姐在身边。
因为他与小姐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可是现在,小姐要离开他了。
小姐要与另外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同生共死。
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艰辛地等待了许久,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这样一个下场。
他满腹不甘、满腹愁怨。
可悲啊,可笑啊!
雨水淋得他睁不开眼。
他只得踉跄而行,穿过宅中弯弯拐拐的甬道,直接去了书房。
东厢房熄着灯,他知道小姐此时一定在书房。
推门而入时,他将水汽也带进了屋内。
金毋意正在案前看书。
见他进屋,怔了怔,“梦时,你没打伞么?”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了笑:“不过是一身雨水而已。”
对比她对他的伤害,这点雨水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知他所想,却也不愿多聊:“有什么事,咱们白日里再说,可好?”
他并未听她的吩咐,而是径直进屋。
站在屋中空地上,怔怔看着她。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小姐可记得,此生与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金毋意摇头:“都是儿时的事了,如何能记得?”
“我却记得。”
他嘴边仍带着一抹笑,脸上雨水滑落,也衬得那笑也万分苦涩:“那时我刚到金家后院,你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喉头哽咽,却也强压心绪。
苦心劝他:“梦时,你要放宽心思。”
他摇头,又笑了笑。
“小姐可记得,那日姨娘要送我走时,你是如何留下我的?”
她看着他,沉默不语。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他面前流露出丁点心软。
少年收起笑,“你说,‘娘亲,若梦时走了,后院便只剩我一人了’。”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哽咽:“往后,这世安苑……也便只剩小姐一人了。”
她暗暗握拳,却神色镇定,“梦时是要走么?”
他却答非所问:“还有25天,小姐便要成亲了吧。”
她回:“是的。”
他深吸一口气,眸中尽是绝望。
他说:“小姐曾答应陪我回梦家庄,可是小姐负了我;我亦曾许诺要一直陪着小姐,但……我恐怕也要负小姐了。”
她问:“梦时要去哪里?”
他转身踉跄着往屋外走,脸上泪水与雨水交织。
他说:“小姐也就不用再管我了。”
说完走出了屋子,走进了漫天的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