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里也带了几份郑重:“如此,小姐便再也不用担心皇上来扰乱生活了,如此,小姐是不是可以离开京城了?”
毕竟,案件真相已明。
毕竟,她也不姓金,没必要再这样耗下去了。
金毋意也止步,默然看了他一眼,继续款款往前走。
边走边说:“梦时,午间咱们多做些菜肴吧,再买些小酒,届时,咱们一边饮酒一边规划未来的事。”
“未来?”
少年心头一喜:“小姐……已做了决定?”
决定不再耗下去了,决定跟着他回梦家庄!
她回眸,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他欢快应下:“好,那我现在便与春兰去采买酒水菜肴。”
少年抑住不住心头狂喜。
他期待的理想生活很快就要实现了。
他的小姐很快就要随他离开京城了。
自此后,不会再有顾不言,不会再有皇帝。
所有的光阴里,只有他和她。
这确实值得庆祝,必须要庆祝。
想到此,他也未及回屋换身衣裳,立即拉着春兰去了集市。
一番挑选下来,买回了好些牛羊肉,以及现下时兴的果子酒。
金毋意也没闲着,在后厨帮着烧火做菜。
不到一个时辰,便操持出几大碗硬菜。
春兰、绿苔及宅中护卫坐到大桌用膳。
金毋意与梦时则单独坐到闲间的小桌用膳。
她擡手给他夹菜,“这牛肉、羊肉,皆是按你喜欢的口味做的,你先尝尝,看好不好吃。”
少年灿烂一笑,露出嘴角的虎牙:“当日在金家后院时,姨娘也常给咱们做好吃的,就像现在这样,大鱼大肉。”
她顿了顿,眸中浮起几许无奈:“都是过去的事了。”
少年不依不饶:“在我这儿,可从未过去过。”
他说着给她满上一杯果子酒,给自己也满上一杯:“不管小姐是否姓金,我与小姐皆成长于金家后院,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金家后院的世界,是仅有他和她的世界。
是他屡屡追寻,并想要重新回去的世界。
待回到梦家庄,他亦要在那里打造另一个“金家后院”。
她跳开话引,朝他举盏:“咱们一起喝。”
少年兴致勃发,亦擡臂举盏:“愿往后,我与小姐能平安喜乐、健康顺遂。”
她眼睫翕动,喃喃应了声“好”,随即仰头饮尽酒水。
放下杯盏时,她沉声开口,“梦时,有件事我须告知于你。”
“小姐有事尽管说。”
她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一个月后,我便会与顾不言成亲。”
恍若突然一闷棍,击得少年回不过神。
一瞬间,连屋内的时间也兀地滞住。
少年怔怔盯着她,半晌后不可置信地笑了笑:“小姐莫非……还想要利用顾不言,要与他假成亲?”
她神色不变:“不是假成亲,是真的嫁给他,所以,我以后也不可能再跟着你回梦家庄了。”
他猛然顿住。
恍惚间,他好似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一片一片,如碎掉的琉璃,裂开了、坠落了。
明明刚刚,他还在意气风发地憧憬未来。
还在意气风发地规划着他和她的生活!
不过眨眼间,一切都灰飞烟灭,一切都化为泡影。
他缓缓从桌前起身,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小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她眸中闪出泪光,也从桌前起身。
坦然迎视他的目光:“我清醒得很,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一个月后的亲事是一场豪赌。
或许她自此香消玉陨、踏入黄泉。
这是她生来欠下的债,她必须要去偿还。
但她不能再拖累他,不能让他陪着她赴死。
她得在成亲前逼走他,逼他远远地离开京城。
她想让他好好地活下去。
少年此刻怎能理解她的苦心?
他早已被这个恶耗击垮,“小姐曾说过的,等事情了结便与我一道离开京城,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她被问住,沉默片刻才回:“世事难料,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少年仍是难以接受现实,“小姐今日备下这一桌子菜、备下酒水,便是特意为了与我说这些?”
他指着餐桌退了两步,眸中亦闪出泪光:“小姐这是将我当傻子一样戏耍么?”
她摇头:“梦时,我不是将你当傻子,我只是……想与你好好说清楚,想开开心心地与你说清楚。”
少年的泪落下来。
他从来只在她面前笑,今日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哭。
他觉得狼狈不堪,觉得无地自容。
“小姐觉得,我能开心吗?”
他扭头用衣袖擦净泪,咬了咬牙,问得一字一顿,“小姐这是……爱顾不言至深,非他不嫁?”
她怔了怔,“事已至此,梦时又何必再问这些?”
他几乎歇斯底里:“小姐之前从未承认过对顾不言心动,为何……为何要嫁给他?”
她亦落下泪来,嘴边却也带了笑:“只因,我从未看清过自己,但自这次顾不言身处险境,我才知道他在我心中的份量。”
听到“份量”二字,他踉跄了一下,心头万念俱灰。
他担忧的事情终是发生了!
他害怕失去的人也终究要失去了!
他自顾自地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一口饮尽。
继而含泪看她,“小姐,你负了我。”
说完转身走出了闲间。
他的背影里都满溢着绝望。
金毋意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梦时,你不要怪我!”
她终究是违背了对他许下的诺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