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今天还要如此地气他?”
“我不知道,道理我都懂,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想是我耐心不够好吧,久病床前无孝子,大约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
沉默,长长的一阵沉默代替了所有言语。秀莹想,春香已经做得不错了,倘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放在自己的身上,自己未必会比春香处理得更好。
有时候,说别人一大堆道理并不觉得道理与现实其实存在着许多的差异,有道是理大不过人情。
转眼间半个月时间过去了,三叔的病是反反复复的,新婚的春香与小范别无他法,也只得每日早上前来三叔这边,到了傍晚又回范家。
好在春香的公公婆婆对此也甚是理解,这日便索性免了小范与春香晨昏定省的礼节。至此,秀莹也到了回南京的时候了。不过临走前,一直有件事压在她心里,她必须要先布下局后,方才能离开这里。
一大早秀莹安排好了早饭,又与三叔与春香话了很长一段家常。她劝慰三叔:“您呀,就别思虑太多,安心着养着身子,我虽是去了南京,但三叔若有什么要交待的,亦可天天打电话吩咐,香儿有什么不是的,你只管与我说,我来替你管着她。”
三叔许是前些日子将秀莹的话听了进去,见小范在身侧,此时倒吐词不多,只道:“那香儿的事,就要多劳烦你了。”
秀莹又将春香拉到房内道:“近些日子里你新婚我不好与你说些事,亦不知大伯母可曾与你说起过?”
“什么事?可是我爸的事,姐姐你只管说,我听着便是。”春香虽不知道秀莹要说些什么,但此时已经面色凝重。
“倒不是三叔的事,而是你的事。”
春香紧咬了嘴唇道:“是关于蓝阔林那混蛋的吗?”
秀莹点了点头。
春香又道:“他近日还打电话来滋事吗?”
“这倒是没有,至那日我将他一通骂完后,他大约还没反过神来。只不过我要提醒你,他如此这样纠着不放,迟早会生出更大的事,你最好早些处理了,免得后患无穷!”
春香捏紧了双手,道:“他若是把我逼急了,我最多不过把这条命交给他。”
“说什么傻话呢!”秀莹喝斥道:“你一条命结果了,倒是干净,那三叔,赵家与范家怎么办?”
“怎么办?又与我有何相干?赵家没了我也不会死,范家没了我可以再续一门亲,我爸早晚是要死的,我死了正好与他作个伴!”
秀莹一巴掌甩了过去,道:“你就这点儿出息?!我知道三叔早早将你嫁入范家,让你委屈了,你应该恨赵家与范家,可是那小范呢?你将他至于何地?他是范家的幺儿,若不是真心喜欢你,他会受三叔胁迫,逼着自己的双亲,生生地接纳了你,并风风光光地迎娶你?!”
春香哇地一下子大哭了起来,“可那个混蛋如今这般处事,便是不让我有活路。我不从他,他便会将从前我与他的事,一并说了出去。他若将我是破鞋的事,亲自说到赵家与范家两家人尽皆知的时候,你觉得我活着会比死了好过吗?”
“亏得你还念了几年书,思想竟如此老旧!”
“老旧?虽说现在是民国了,新文化新思想被传得神乎其乎,可是这个时代对女性的贞操观却并没有放松过,我从前做的错事,必定是千夫所指,万人皆骂。到那时候,就是小范再坚决与我一起,我也再没脸呆在范家。而赵家从来都没把我这个孤女放在眼里,因着我嫁了范家,这些日子倒是对我热脸相迎,一旦我因为从前的错事离了范家,只怕连小时候的苦日子都过不上。”
春香凄苦地笑道:“我从小过怕了苦日子了。苦是不然,我不会攀了贺家,又搭上了姓蓝的这个混蛋,最后还高嫁了范家。我知道自己的秉性,根本就不想过回从前的苦日子。我与姐姐至小就不是同一种命,注定是活不成姐姐这种洒脱样子。我这一辈子里,最贵的亦不过是这条命了,除此外我真不知道我还能拿什么去拼?”“既然知道最贵的是这条命,何苦就要交它出去?!”秀莹道:“我知道你便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亦不会与人说真话,更不会向人求助。可是你可曾记得有我这个长姐?从小到大,我可与旁的人一般,对你有半点儿不好?”
春香默然不作声,秀莹又道:“我今日找你说这些话,不是来看你哭,听你说死的。而是想要告诉你,有任何事,别忘记与我吱一声,便是我再无能,能与你说说话,想想法子亦是好的。”
“姐,蓝阔林给我下的这一局是要将死我,我每日防着他打电话来范家已是很辛苦了,而今他又变着法子来逼迫我,我真的好累。”
秀莹道:“防他自然是件累人的事,你就不想想如何出击吗?卡尔·冯·克劳塞维茨说过这么一句话,‘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你从前一味地忍让,让他觉得,只要他死缠烂打,用这些下作法子,不愁你不会照着他说的做。若想不被他牵着鼻子走,那么就得反其道而行。他不是给你作局么,那么何不用他自己的局围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