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门宴
秀莹也应道:“大伯母,你先别激动,你心里委屈,就跟我们说说吧,我们会再去劝玉芬姐。”
大伯母于是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大意上还是在强调自己并没有打麻将到忘记吃饭的地步。她还委屈地说道:“我来镇上一年多,上牌桌的次数总共加起来一根手指头都数得清。平日里我像个老妈子似的在家做饭洗衣服,这也就算了,就连我想找个同年人讲讲话,郑玉芬都有意见,在旭升面前数落我的不是,怕我给她惹上事端。我是这样的人么?”
“是我们会去与玉芬说这事。”
大伯母又说:“我一个老人,整天非得锁在家里面像个劳改犯一样吗?就是从前我当媳妇那会儿,也没这样的道理,而且那会儿还是前清。现在都民国了,她怎么晓得每日要跟着朋友在外面吃吃喝喝,有说有笑,我找个人说说法,就成了招惹是非了?”
又说,“这我也忍了,可是都到了年尾了,我去摸了几圈,又怎么了?我又没乱说话,也没输钱。过去都是媳妇看婆婆的脸色,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就反过来了?”
话说到这里,旭升与玉芬也回来了,他夫妇二人手上也没见买什么东西。听得大伯母最后说的那句话,玉芬整个原本已经平和的脸立马又黑了下来,就要开骂时,旭升叫两个女儿,“吟霜,顺贞,你们的妈妈今天不舒服,你们赶紧陪她回家。”
两姐妹倒是乖乖与玉芬回了家。
旭升这才走到三人这边来,拉起自己的母亲,极为难地说道:“娘,你……你叫儿子怎么活?你总是说玉芬不孝顺你,可是你自己又在做什么?”
大伯母亦是很生气说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娘呀,我还以为郑氏妇人才是你的亲娘呢。我在做什么,我在做我应该做的事。当初你们把我接来这里怎么说的。当初可说的是只让我看孩子,可是我来了成什么,洗衣做饭带孩子,你说我多做了几样了?”
旭升将头低了低,说道:“是,是你儿子我没本事。原本是应该顾一个保姆的,可是你不是嫌弃这花钱么?”“我这不是心疼你么?怎么现在你也怪起我来了?”说着大伯母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旭升说道:“娘,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如果你今天也心疼我,就不应该这样做。你也知道玉芬是个什么脾气,我平常对她亦是忍气吞生,你儿子如今还没那个能力换一房妻室,整日在外面拼死拼活地赚钱养家,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你如果真的心疼儿子的话,能不能见好就收,不要无理取闹?”
大伯母嚯地站了起来,颤抖地说道:“旭升,你……你好得很……”
说完便哭着跑了回去。
夜色有些浓了。三兄妹站在一齐,各自心中想着心事。
沉默一会儿,春香说道:“哥哥,你方才对大伯母说话语气太重了。”
旭升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何尝愿意这样。身为人子,我方才确不应该那般语气说自己的母亲。可是不说,这事又没一个完。”
旭升的字词间满是沧桑,他说:“两位妹妹,你们日后相亲找对相,无论如何都要找家世好的。有句话说得好,贫贱夫妻百事哀,说的大约就是我与你们嫂子的现状。”
春香道:“你对嫂子太好了,从来不敢对她说句重话,这样对大伯母,大伯母是会很伤心的。”
旭升又说道:“你以为,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就不伤心了吗?”
这句道出了旭升这么多年的隐忍。
他与郑玉芬之间,在外人看来,他是惧内怕老婆,别人若是擡举,会夸他一句懂得疼老婆,是现代二十世孝好男人。而在旭升看来,这亦不过是他一直容忍,努力维持家庭和睦的结果罢了。
很多时候他在外的兄弟都嘲笑他软弱无能,然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软弱只是无能为力。
赵家虽说在镇上是大姓,然而到他们这一宗里,却并不富有,甚至有些贫穷。从前为了这贫穷,他曾放弃了两段难忘的感情。
与郑玉芬相亲之时,他同时还相了一门家世更好一点的。然而那家的女子相貌不若郑玉芬好,还想让他做上门女婿,两害取其轻,他当时忍着牙应了郑家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