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祖母借着开鉴认主宣天下的机会下凡,不过不是想念孙子,也不是要宽慰孙子,而是痛骂纯狐卿不该把仙鉴当脚垫踩在脚下。
纯狐卿心中不服气,他那时法力不济不说,还严重缺血,若不把仙鉴垫着,等宁野打完,他两条腿都会被魔物黑水灼烧腐蚀。他可不想成为残疾狐……
他虽这么想,嘴上哪敢这么说,低眉顺眼的只敢在心里边顶嘴。
好在狐祖母知道现在是什么场合,狠狠骂了几句出气后,一巴掌拍到纯狐卿头顶上,拍得纯狐卿一对狐耳蹦出。
神力入体,澎湃猛烈地像要剥筋拆骨,痛得纯狐卿差点承受不住昏厥过去。
只在片刻间,半颗内丹修补完毕,他第九条尾巴长出。
大片流光刺入他体内,将他每寸伤痕抚平。
狐祖母向来雷厉风行,见自家孙子已经重新变回原来模样,撤去光罩,望向高台上的程曜。
仙鉴发出的光芒过于刺眼,除去程曜看到这一切,无人能顺利睁开眼看清这突然出现的狐神。
狐祖母端详她片刻,缓缓说道:“是四海升平,还是国破家亡,自此都将系于你一人。”
纯狐卿正承受非人能承受的疼痛,浑身冷汗,痛得说不出话。
他祖母却跟没看到一样,继续望着程曜。
“你将顶着骂名过完这一生。”
程曜能听到她说话,却不在乎地笑道:“我早有准备。”
她说完,朝狐祖母微微一礼。
金光大盛中,狐神消失。
所有人都只能看到天边奇异景象。
靠着怨念催生的魔物们刚从尸体内爬出,就被天边落下的金针刺穿身体,声声痛苦嚎叫响彻云霄,金针随着黑水化入地下,如同溃烂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天下百姓都见证这一异象。
后世史书也将记载,天现七彩祥云,金光凝针驱魔平灾祸的这刻。
迟迟等不到传话官回信。
等到天边七彩祥云消失。
程和知道,自己死期已至。
父亲已死,不会再有人来救他……
“行刑!”行刑官员看到天现异象,又迟迟等不到传话官,立时扔出令牌。
程和不想死,他努力想要挣脱钳制,嚎叫着,哭喊着,涕泪泗流。甚至不争气地失禁,骚臭液体浸透裤子,渐渐在地上积攒出一小滩黄色液体。
他被兵卒按下,直到刀锋落在脖子处不足一寸时仍在挣扎。
头颅落下。
他似是还未反应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一张一合,身体抽搐。
几息后,程和才渐渐不动。
天坛上。
完成仪式的程曜缓步走下。
仙鉴被留在高台上,旋转闪烁着光芒,刺伤任何不是被它钦定的人。
传话官心知来不及,仍不放弃替程和传达最后的话。
“见我。”程曜早知他会如此,程和这人向来不见棺材不落泪。她微微摇头,眼前珠帘跟着摇晃,“不见。就算见了,我也不会心软。”
程恒想杀她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他的好大儿以后继位不会被她威胁?
一个隐藏在背后的既得利益者,默认了程恒做法,那就等同于共犯。
何况,她已决心要夺取城主之位。
若是程和还活着,她的名声不要紧。但有心之人用他作剑,剑尖直指自己时,她又当如何?
程曜不喜欢给自己留隐患,凡是威胁到她的都必须死。
想到这。
程曜突然问:“宁野呢?”
女官行礼道:“回城主,她今日去了集市买布,说要后日回镖局,得给姐妹们带点东西。”
程曜面色微沉:“告诉她,别走了。留下来,至少两年。”
“是。”
“还有,让所有人撤下,我要在这静一会。”
女官犹豫,看了眼天坛周边,空荡荡的,没有人能瞬间飞跃过来。程曜又会武,应是不会有多大危险,这才应道:“是,城主。”
在场众人陆续撤退。
直到空无一人。
纯狐卿才从高台掩印处走出。
他已恢复九尾,容貌比以前更甚,浑身雪白,望着她时,眼眸比繁星还要明亮。没有放出狐耳狐尾,却能让人一眼看出,他不是人类。
“你强留下她……”纯狐卿面无表情拭去刚刚痛出来的冷汗,“她已经说过,不会与你争。仙鉴上也只有你,你还在担心什么?”
“我能担心什么?”程曜转过身看他。
纯狐卿这一刻已然明白。
她在担心自己。
如果只是一个宁野,程曜不担心。
怕就怕,年岁日久,人心易变。
宁野身边有个他,是好事,也是坏事。
有他在,仙鉴随时能易主。
程曜能否稳坐天下之主位子,系于宁野一念间。上位者猜上位者的心思,一息间就能猜透对方想法。
何况,纯狐卿手上有妖族兵权,这更加深程曜的不安。
“你想怎么做?”纯狐卿干脆问她,“契约文书、歃血为盟,你能说出来的,我都可以做。”
都可以做,那就意味着,他会为宁野做得更多。
人非草木。
程曜不想杀了在旅程中遇到的宁野,她是自己唯一的朋友,也是自己唯一能在黑夜中倾吐心声的人。
她是自己最后的仁慈。
程曜摇摇头。
“两年,只要两年。”
就当是让宁野陪在自己身边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