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风愣了半晌，还没反应过来其中关窍，躁动不安的污染物们便发出来了更大的动静，逃也似地迅速潜入远方密不透光的黑暗之所。
静谧的海水在这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操纵了起来，无数细小的水流慢慢涌动向顾秋风所站立的方向。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缕飘在水里的银白长发，于黑暗中慢慢透出光彩，好像星子串起长带。
而后，远处模糊地晃出一抹身影，待那身影愈来愈近，顾秋风屏住了呼吸。
和那些奇形怪状只会降低san值的深海污染物不同，眼前的生物只是让人看着，都不由得本能地产生一种美丽神秘生物的悸动。
顾秋风记忆中那年少时仰望的模糊不清的面孔，终于在这一刻仿若被填补了遗失碎片的拼图，完整由清晰地映照在了玻璃墙对面的“污染物”身上。
男人气质清冷不似人类，脸部干净苍白，只是一双眼睛呈现目盲时才有的灰败色彩。他的头发不是顾秋风先前所见的、人类形态的乌黑，而是一头好像聚集了流光的银发，鱼尾替代了人类的双腿，此时正在水中拍打着。
这是顾旧，被改造成副本怪物的顾旧。
顾旧的目光慢慢转向了他，好像看不见，又好像已经锁定了顾秋风的存在，但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漠然，不复花神副本时的温润。
就好像顾秋风如同海底的石头一样。
顾秋风滚了滚喉结，他想起谢颂今曾叮嘱过他，顾旧本体已经彻底被X控制住神智。
现在在他面前的，是没有神智的副本怪物，而不是一直守护他的博士。
但顾秋风还是将手掌贴在了玻璃上，轻声道：“博士，我找了你十年。”
“久等了，博士。”
他不知道这个玻璃墙一样的存在有没有隔绝声音的传导，也不知道现在的顾旧能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顾秋风深深呼吸着，静静等着面前人鱼的回应。
然而人鱼博士还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漠然得好像已经失去情感的九天神明。
顾秋风等了一会儿，他不由得自嘲地一哂，转而打算收回手去想办法唤醒顾旧人类的意识，可就在他手准备离去的那一刻，对面的人鱼博士忽然有了动作。
他伸出非人的、尖利狰狞的手掌，隔着玻璃墙贴在了顾秋风掌心的对面。
好像一个十年前的灵魂，在与他做着隐秘不宣的呼应。
虽然人鱼博士还是漠然又冷淡，但顾秋风猛地瞪大了双眼，他心脏跳得飞快地说道：“博士，我会很快接你出来的。”
眼下，需要想办法把顾旧捞出这个密闭的容器中。
打破玻璃太冒险，这个副本里面有很多高级玩家，如果引发混乱就不大好了，所以顾秋风打算先去找小鱼一起在这艘轮渡上寻找突破口。
他动作飞快地返回到原来的观察室，在平板上照抄了一下之前观察员的记录报告，随后才慢慢悠悠好整以暇地走出实验室。
顾秋风特意留意了一下门口贴的提示，那提示依旧没有变化，而他口袋里的那张纸也没什么异样产生。
顾秋风不再多想，回试衣间重新消毒更换衣服后，就匆匆走出这个舱室，在甲板上找了个白大褂问餐厅所在地。
“现在才去？”那人遗憾地说道，“九文鱼都卖完啦。”
顾秋风笑道：“临时排班，没办法，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吃的就行。”
紧接着他又找了一个不是白大褂的工作人员问路。
那人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居然想吃餐厅？天天黑面包，吃得我都要吐了。”
顾秋风佯装好奇：“船在海上，没有鱼吗？”
被问话的人耷拉着脸：“谁知道这破餐厅怎么想的！对了，你也别去餐厅吃了，现在已经没什么饭了，贵且难吃。你可以去二楼的瓦尔科那里看看，他在船上做一些食品交易。”
顾秋风道了声：“好。”
看来这个船上餐厅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风貌，一个样子是美味无比的海鲜餐厅，一个则是没有正经食物的黑心餐厅。和那张纸上说的一样。
不过顾秋风去餐厅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找人。他猜，餐厅应该是这个副本的重要场合之一，如果虞持盎想找他，脱身之后应该会去餐厅。顾秋风要尽快找到小鱼，同时以防万一，他要尽快提醒对方不能食用餐厅里的任何食物。
顾秋风赶到餐厅时，果然如那两个人所说，已经清冷得没什么人了，售卖食物的窗口也只有零星几个亮着。
而虞持盎的手中正端了一盘黑不溜秋的食物。
好在他是刚打完饭，转身就看见了顾秋风，所以食物还没来得及进嘴。
顾秋风心里一紧，急忙赶到他身边，低声道：“别吃餐厅的东西。”
虞持盎得知情况后，果然毫不犹豫地将那盘黑色食物倒进了垃圾桶。
这个时候，顾秋风又问道：“小鱼，在你眼里，这盘食物长什么样子？”
顾秋风看见的，是一盘焦黑的马铃薯。
虞持盎却道：“金枪鱼切片，怎么了，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