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48h（8）
凤禾垂着头，像只蔫巴巴的小猫。
顾秋风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他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情绪，而是把手搭在凤禾的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安抚：“慢慢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顿了一下，淡色的眸子里滑过一丝较为鲜明的情绪，呼吸在这一刻重了下，但所有外露的情绪又在下一刻被顾秋风自己尽数收敛了去。
他像个可靠、沉稳的大人，安慰着慌张自责的凤禾：“慢慢说。告诉我，沈玉帛为什么死了？邵秋水又出了什么事情？”
楼道里静悄悄的，这一次没有人再呼喊“着火了”来提醒玩家。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至少证明那个好心的玩家这一次没有进入这个漫无止境、绝望轮转的循环里。
凤禾努力把眼里的水雾眨开，小声叙述着图书馆里上演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顾秋风一只手摩挲着下巴，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你是说，沈玉帛在进入图书馆之前循环了很多次，所以她知道了图书馆的灯管破裂是她妹妹的真正死亡节点。那沈玉帛一定是在这之前的循环里知道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才会导致她决定就算是真正死亡，也要救下妹妹。”
只是为了赶在死亡时间之前交代完遗愿，沈玉帛没来得及说更多的给凤禾，或者说直到死亡，沈玉帛都依然没有放下对凤禾这个副本怪物的戒心，所以她才没有选择将更多的东西透露给凤禾。
“算了，现在再猜她究竟想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不得不说我居然并不意外她的结局。”顾秋风叹了口气，“她自打进入副本开始，就好像没准备再离开妹妹。”
“只是这家伙看着好心肠，最后居然还这么讨厌，给我安排了任务呢。”顾秋风耸了耸肩，“关于这些资料，估计只有常遇酒馆这种擅长情报收集的大公会才会有，她这是强迫我去加公会啊。”
死亡缓冲的循环房间里安安静静，这里没有时间的流动，静谧无声，像世界出了bug而多余出来的一片空白。
让人有种错觉，这里是安全的。
“那邵秋水，”顾秋风说道，“失控后和那些死去的NPC是一样模样的吗？”
要不然他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威胁，才会让凤禾去下定决心杀死了邵秋水。
凤禾很轻地点了一下头，他脸色还是苍白的，这是他第一次意识清醒着去破坏什么东西，很明显凤禾很不好受。
“她听到了沈玉帛和我的全部对话，我不明白沈玉帛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说这些。邵秋水很聪明，很快就想通了一些东西。然后，她在我面前露出来了很痛苦的表情。”
“就像她看见了什么东西，又像是碰到了什么能引起痛苦的东西一样。她的脖子上渐渐出现一圈红痕，接着，”凤禾说道，“我躲避她的攻击，失手打掉了她的头。”
周遭的世界突然开始龟裂，如粉尘般迅速分解消散，凤禾几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一团大火袭向自己，他下意识地用胳膊护住头部。
循环将他带回来了这个卧室的房间，见到了顾秋风。
“不想了。”顾秋风嘟囔道，“这次循环加快速度，至少可以确定洗衣房、电梯、图书馆现在已经都是安全区了。我们再去看看档案室和宿管公寓。”
凤禾轻微点了下头。
两个人正要打开门，去看邵秋水的卧室情况。
顾秋风却突然出声：“等等，先别开门。”
他拉着凤禾，目光梭巡了一下，躲进了卧室的空衣柜里。
*
邵秋水痛苦万分地睁开了眼睛。
她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是火光冲天的图书馆。
啊，对了。
这只是一个游戏，是那个穿白裙子的好看女人亲口说的。
然后，她跟另一个NPC一起死掉了。
可是如果是游戏的话，为什么那个玩家要去保护他们这些NPC呢？
邵秋水感觉到意识恢复了些许，她动了动指尖，艰难地从墙角坐了起来，让后背靠在了墙壁半支撑着她。
眼前的迷蒙逐渐变为清明，随着邵秋水的起身，眼前的世界颠倒摇晃着变成了正着的模样。
邵秋水有点疑惑，这好像是她的卧室？
虽然不记得在火灾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短短时间内，她怎么就从图书馆回到了公寓楼？
邵秋水感觉浑身都很难受，骨头像是打碎了再度拼回去的，尤其是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割开了一样。
她想回床上躺一会儿。
无论是被颠覆的世界观，还是在眼前上演的一幕幕惊悚恐怖的画面，邵秋水现在都不愿意去想。
她好累，她想睡觉。
然而，很快，一股味道引起了邵秋水的注意。
邵秋水沉下脸色，原本起身的冲动被她自己强行摁了下去。
心跳声在耳侧快要爆炸。
邵秋水屏住呼吸，两只手抓住了裙子，来给自己一点微弱的安全感。⊙
她看着床上明显鼓起人形轮廓的被子，只觉得寒意一点点地爬上了后颈。
这是她的房间。
她在墙角坐着，床上睡的是谁？
因为天生体寒，邵秋水非常怕冷，她给自己挑的卧室是阳面的，大片大片阳光从旁边的飘窗照到墙角的邵秋水身上，却让现在她只想发抖。
就在邵秋水快被自己脑补的死亡牢牢遏制住喉咙时，被子忽然动了。
床上的东西要醒了！
邵秋水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尽可能地放轻，在角落里尽可能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一双焦黑的、明显不是人类的手伸了出来。
邵秋水突然想起先前小时候去博物院参观的一具干尸。
那具干尸据说历史价值很大，意义深远，但小小的邵秋水跟那干瘪的尸体对上视线后，她有大半年都吓得不敢睡觉。
邵秋水胆子很小，害怕一切与死亡和鬼魂有关的事物。她热爱看一些很厉害的道士捉鬼打僵尸的电影，因为那些道士会成为她在噩梦中的唯一慰藉，会被她想象着在梦魇帮她驱逐走那些鬼怪干尸。
然而现在，没有道士，没有驱鬼者，但一具干尸四肢曲折着从她的床上爬了起来。
床离邵秋水蹲着的墙角还有一段距离，但邵秋水清晰地闻见了一股腐烂的臭味和焦味。
这味道让她恶心得想要呕吐，但邵秋水不敢动，冷汗已经打湿了她的鬓发。
这具干尸为什么会睡在她的床上？
顾先生和凤禾又去了哪里？
有没有人来救救她？
那具干尸通体乌黑，瘦长干瘪，偶尔可见烧焦的皮脂层下一些带着血丝的皮肉。
它两只眼睛只剩下黑漆漆的洞，牙齿也被碳化成诡异的块状。
邵秋水突然抱了一丝期望。
期望它因为没有眼睛而看不到自己。
干尸行走的方式很是扭曲，几乎是一边走着，手上还在一边动作。
邵秋水还没有来得及升起祈祷的念头，她的整颗心就沉入了谷底。
干尸下床之后，一转身，精准无误地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邵秋水感觉到自己的理智似乎濒临到了一个崩溃的边缘，她甚至觉得其实自己已经吓疯了。
也许是恐惧麻痹了神经，邵秋水发现自己的灵魂似乎跟身躯脱节了。
好消息是，她不会因为吓得大叫而主动暴露自己。
坏消息则是，邵秋水悲哀地发现，自己失去了逃跑的权利。
宛如一只引颈就戮的羔羊。
干尸越来越近，邵秋水闻到的腐败气味也越来越浓厚。
就像是死亡在用气息笑着与她招手。
真的要死了吗？作为一个游戏里的NPC，或许还会被观赏着，如同小丑一样滑稽的死亡？
就在邵秋水万念俱灰之时，一声极其清脆的敲门声扰乱了这个卧室死亡来临前的缄默。
干尸好像被吸引了注意力，改变了脚下的行动轨迹，一步步地又沿着原来的路径折返出去，一直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外面好像有人。
但邵秋水已经顾不得这些，她捂着脖子，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在刚刚面临死亡的那一刻，邵秋水甚至忘记了呼吸，如今大脑中枢再次给四肢的神经元传递了激素和因子，邵秋水的胸腔才传来因为窒息引发的疼痛感。
缺氧让她暂时有了浮在水面上的不安定感，邵秋水甚至有了与这个世界忽远忽近的错觉。
隐约中，她听见外面干尸的絮絮低语。
声音短暂地响了几下，随后干尸就跟着不知道什么存在走出了房间。
门“咔哒”一声被关住了。
死里逃生的庆幸让邵秋水有些恍惚。
她忙扶着墙站起来，开始打量四周。
邵秋水现在害怕得腿都在发抖。
干尸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克服的心理阴影。
但是就这么死了，邵秋水又有点不太甘心。
她甚至还没弄清楚这个世界的真相。
就算她的世界只是一场游戏，但邵秋水明白，自己不是虚假的，她对未来的憧憬、对舞蹈的喜爱也不是假的。
邵秋水不想这么随便地死。
她能感觉到自己面对未知生物的恐惧，这份恐惧会席卷走她所有的理智与思考。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不知怎的，邵秋水想起来了顾秋风。
如果厉害的顾先生在的话，他会怎么做？
邵秋水慢慢感觉到力量回归到了四肢，她咬了咬牙，轻手轻脚地往卧室门口走去。
如果顾先生在的话，他应该会去主动探寻目前的形势，然后找时机逃出去！
推开门的那一刻，邵秋水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先就着一条极其微弱的门缝观察了一下周围。
公寓里静悄悄的，充斥着白日的光彩，却像是暴风雨摧毁陆地前的平静。
邵秋水被腐尸气味麻痹的知觉此时终于尽数恢复了过来。
她踟躇了一下。
公寓里标配厨房，并且是可以允许学生生火做饭的，但邵秋水自己不会做饭，之前她想着转学生来这里不过几天的交换学习时间，索性不如大家吃食堂来得划算，所以邵秋水并没有在公寓的冰箱提前购置食材。
但现在一股很明显的油烟味传到了这里。
会是……顾先生他们吗？
只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邵秋水收回。
她还没有那么蠢。
那具干尸刚刚才出去，很明显屋里还有一个跟它可以沟通的同类存在。
没准就是这群怪物正在蒸煮着食物呢。
邵秋水打了个寒噤，悄悄地挤出门，先观察了一下地面的障碍物，计划了一下向外面的逃生路线。
这其实是一个好机会。
那两个怪物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她身上。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而且必须要一鼓作气不能回头！
邵秋水心脏狠狠在胸`前里跳动。
她颤唞着吸了一口气，一咬牙，用尽全部力气向门口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