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贰
暮色愈发浓重,像从天际滑落了一张无边无际的墨色天鹅绒。空中繁星点点,城市灯光闪烁纷纷装点在上面,在某个晃神的瞬间,因某个未曾预料的景色,窗外的一切突然近乎梦幻的色彩。
收回朝街道看去的视线,几乎赶在梁孟徽的话音堪堪落地的那一瞬间,阮静筠骤然挑着眉问他:
“你想讲的话,都已经讲完了吗?”
她的反应实在让他失望,梁孟徽发现了她方才在走神,便立刻追着阮静筠的视线朝外看去。不料她根本不理睬他的反应,更不需要他的答话,便迫不及待地拿过自己的手包,径直起了身,只轻飘飘地扔下了一句: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梁孟徽敛眉,立刻伸手扣住她的手腕,都没来得及张口,她便又沉着脸,毫不客气地对他讲:
“更何况,我已经长足了教训,所以,是再也不会同你做任何交易了。”
话说得干脆利落,甩开他手掌的动作里亦流露出完全的急不可耐。
「明明当初是她背信不来,现在却说是自己长了个教训?!」
因渐次浮上心头的恼火与好笑,梁孟徽竟一时语塞,阮静筠却趁机匆匆逃远了好几步。
“大概是我教训还没吃够!”
他低声嘲笑了自己一句,而后大步追上,再次扣住她的肩膀,是不容置喙地语气,道:
“我送你回去。”
眼见着离门边已经很近了,阮静筠赶紧刹住脚步,一边暗中使力猛推他,一边口不择言低斥说:
“梁孟徽,七年前你不曾带我离开。现在,我又怎么可能还需要你送我回去?”
可这句看似直戳心肺的「狠话」在梁二少这里半分作用没起,反而引起了他更多的疑惑。梁孟徽先是深深地看了阮静筠一眼,而后再次转头,朝着窗外看去。
此时的街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电影刚散场时的拥挤车流,马路上人与车皆行得顺畅,因而,那辆贴着路沿缓缓徐徐的林肯车便格外引人注目。它的主人显然是正在寻人。
透过落地窗前白纱的缝隙,梁孟徽的目光很快便将之锁定。那一瞬间,他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视线转回到阮静筠的面上,冷声追问道:
“阮静筠,你是没有心思参加宴会,还是没有心思「与我一同」出席?”
“都没有!”
阮静筠连眼神都没有朝他扫过来一下,便无比肯定地敷衍着道。
她原先还有些担忧两人这边动静太大,引得店中稀稀拉拉的几桌顾客侧目,可眼见着那辆林肯车已经快要驶到咖啡馆门口,阮静筠挣扎地幅度不由大了许多,甚至到最后竟直接将左肘屈起,狠狠向着梁孟徽的胸腹处戳去。
这样的攻击,于梁二少而言连花拳绣腿都称不上,可他却没有伸手阻挡,反而借着避开的动作,彻底松开了对阮静筠的挟制。
她显然也没料到这样轻易就得了手,竟下意识地朝着梁孟徽的双眸望去。是凛冽刺骨的寒,如有实质般的寸寸皆凝在她的周身,却依旧未能冻住她离开的脚步。
似乎是怕他反悔,阮静筠头也不回的推门逃走,被留在原地的梁孟徽僵硬着不肯转头去看她到底飞向了哪里,可他却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没想到,已经又过去这么多年,阮七小姐的心竟然还是从未变过。
“阿怀,快走!”
阮静筠一钻进车内,便提声催促道,又见傅斯乔的视线正越过她,朝着车窗外的咖啡厅看去,慌乱之下,立刻大声喊了句:
“傅斯乔!”
她要遮掩的意思太过明显,甚至处处透露着笨拙,很难不被看出什么。更何况,方才透过咖啡厅的白纱窗帘大喇喇敞开的间隙,傅斯乔已经瞧见了有另外一个人与她站在一起。
可既然阮静筠摆明了是不想谈起,他便也没有强迫,甚至顺从地收回目光,擡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而后只是笑着问说:
“电影好看吗?”
与此同时,傅斯乔原先只是想将阮静筠微凉的手裹入手心,传递些温t暖过去,却不知怎得,忽然转而将手指根根穿插入她的指骨间,不由分说的交扣,不留余地地紧握住了。
肌肤相贴,亲密异常,她却似毫无察觉,仍在左一句、右一句的不怎么连贯地同他分享着电影的大致内容。兴许就是因为阮静筠的这点对他靠近的「习以为常」,傅斯乔被刚才眼见的那幕搅起的心头燥意,终是渐渐消退了下去。
可头脑沉静之后,他刚听了几句她对电影的介绍,便轻易发现,阮小姐今日恐怕看得并不怎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