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67章(2 / 2)

大爷们游完泳离开了,湖泊由喧闹转为悄寂。

午后落过雨,空气中漫灌着雨水与草木的清润气息,湿哒哒的清清凉的七月末的夜,嘹亮起伏的虫儿鸣从岸边的草丛颤悠着卷向湖心的我和他,风在水面勾画出波纹,船儿随水波轻轻荡。

太宰治不再看灰黑的湖面,转回头正视我。

他那在昏暗环境中显得清凉而恬静的面容,不知为何罕见地透着一股淡淡的无力感,仿佛是对于某件事感到无计可施,正为此暗自伤神,但他总体仍是放松而愉快的。他犹如摇晃着盛着法兰西拉菲的奥地利水晶质红酒杯一般,以浑然天成的极致优雅摇晃着牛栏山二锅头。

“为何不向那位先生澄清情况?他误解了我和你的关系。”

“?没必要对陌生人解释太多,反正双方也不会再见面啊。我上次在歌舞伎町祓除咒灵,任务结束后打车回家,被司机以为我是不正经人,我说我就是,酗酒的妈,上学的妹,破碎的我,构成一桩悲剧,司机听完哭了,免了我的车费。”

“………”

“还愣着干嘛?喝哇!这二锅头的小味儿老好了!”

“………”

【感觉他无奈到快疯了哈哈哈!该如何攻略这个女人!完全没头绪!】

【摇晃的红酒杯已经OUT!接下来赶到战场的,是摇晃的牛栏山!】

【甚至没杯子!直接对瓶吹!两位太有石粒了!哈哈哈】

===

虽说烙铁是莫名其妙的既开心又低落,但我和他还是愉快地闲谈,聊了好多好多事。

双方总是有讲不完的话,总是理解彼此的想法,永远能1秒就get到对方,越相处越觉得对方有趣,好像挖掘一座永不竭尽的宝藏矿山。

直到公园近乎要闭园,才把租来的小船归还,两人说笑着晃晃悠悠并肩步行,去到了夜幕下的横滨街道。

今夜沿街的灯彩与淌动的车潮在我眼中十分的陆离光怪,我的酒量并不差,奈何二锅头太烈,不知不觉间微醺了。

酒精令头脑和身躯都变得懒洋洋,我不再言语,拖沓着缓悠悠的散漫漫的步伐,茫无目的地向前走。

身畔的青年是一如既往清醒而温淡,静谧地陪我游荡。

经过一家店铺光可鉴人的橱窗时,我瞥见他和我的影子,都穿白衣服,好像两只轻盈的幽灵。

偏离了主街,漫游到了一条小街。

一束白的灯柱,像雪一样洒下来,照着碧绿如墨的爬山虎在荒置的一户建的外壁上恣意蔓生,立在这绿墙之前,我深呼吸了一下,一种森森然又凉丝丝的气息,一种清冷的、幽幽的、寂静的生命力,渗入我的感官,这令我想到他。

“阿治,来继续玩游戏吧。”

我停住步,呼唤他道。

“既然Round1和Round2都是你发起的,那么Round3就是属于我的。”

“你没发现自己喝醉了么。讲话都含糊不清了,跟红豆沙似的。”

他侧首垂眸,浅浅弯起的茶鸢眼睛与我对视,蕴着笑的声线难以揣测,有点明亮,又有点晦暗,像是在翘首以盼什么事发生,也像是想将其制止。

“……确定要那样做吗?醉酒时行动,是十分危险的。”

“我没醉,好着呢!”我嚷道,“第三场训练赛,现在,开始!”

缀满爬山虎的墙边,他静静听我发号施令。

“嗯……我要你,当我的镜子……”

视野变得愈发模糊,我口齿不清朝太宰治呢喃,心想自己是真醉了。

不然也不会产生幻视,觉得那深深的鸢眸仿若是暗礁区域的致命漩涡,那眼神看得人毛骨惊悚,又心悸不已。

或许真应该抓紧最后的时机撤退,否则极可能会被从海水深处倾巢而出的触须,被海藻般的、柔韧缠人的、阴冷濡湿的触须,拖拽入怪物的巢xue,不得不陪伴它,永远不能逃离。

但……

——但我一向是什么都不惧,更不会怕这个让我很喜欢的人。

左手蛮横钳住他的下巴,让他的脸孔降落到我面前,那些蓬软弯曲的乌黑浏海犹如蒲公英似的,毛绒绒地摩挲着我的额头,连心腔里也痒了起来。

原来一见如故并非虚构,明明才与他结交了几个月,却感觉好像已经认识他一百年,甚至是更久,或许我与他的灵魂,源自同一片宇宙的尘埃。

“魔镜啊魔镜……”我含含混混地对这个人嘀咕道,“阿治的眼睛,就是魔镜……我的发型乱了,项链也歪了……我要用你眸中的映像,整理我自己……!”

“嗯,我在。”模模糊糊的、似笑非笑的人回应道,“我这样的魔镜,能被公主所召唤,真是幸运。”

“邪恶的魔镜哪……你告诉我,谁是全世界最牛比的公主……!”

“在这个世界上,魔镜只知道一位公主。”

这一年的七月,我仍很年轻,盛夏夜吹拂着微风,伴随着魔镜的低语,我不知道是出于醉酒还是其他什么缘由而头晕面红,十八岁的心脏与爬山虎一并簌响着、颤动着,震荡出前所未有的心率。

“因此,不论公主询问魔镜怎样的问题,答案始终只有一个……”

柔和却微哑的青年声音轻轻陈述着,黯淡又奇丽的鸢眼投来凝定的注视。

“是你。”

醉得失去了梳理发型的力气,随手扯了一下颈间的项链,天晓得我有没有摆正吊坠,大概率是失败了。

擡手搡他,却是徒劳,这个人简直像一堵墙杵在我面前,竖起食指一下下地轻戳他从领子露出来的一截被绷带缠着的锁骨,不满地咕哝道:“……你这家伙绝对是妖怪,人类哪儿能撩动你,哪怕是我这种完美的人类也不行……锁骨长这么有型作甚?比我的还清晰,真让人不爽……”

猝尔,手腕被人环扣住了。

我仰面瞧他,可朦胧的醉眼令我看不清他。

然而蓦地额头相抵,他前额的微烫温度,蔓延烧至我的眉心,他体温比往常热得多,我恍惚地记起他也喝了不少烈酒,大抵是带着两三分醉意,他并不像我以为的那般清醒。

“……不补个妆么。”

比平日更为轻缓柔腻的嗓音,恰似真正的魔镜在蛊惑人心,哄人吞咽令人成瘾的、犹如蜜糖的毒素。

“让我来帮你……好不好?”

裙子口袋里的口红早已不翼而飞。

出现在了另一人那儿。

他后撤了,但仅仅是一点点,将很微小的空间返还于我,好像不愿意让缩减为零的间距再度扩大。

一手抔起面庞,一手撚着口红,细致涂过唇部。

双双沉没了,浸入了长久的、异常的、但无人愿意敲碎的宁静。

沙沙啼鸣着的爬山虎墙壁宛如一只流淌着沙子的沙漏,某些柔嫩细软得惊奇的、正在猛烈发芽的东西,也在彼此之间流淌着。

捧着脸的右手久久未动,倏地动了,大拇指从酒窝抚至嘴角。

最终,指腹轻轻按住了才抹了口红的浅粉双唇,微微粗糙的指腹,陷进柔润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