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草很喜欢乔木,很在意乔木,不允许任何人说乔木的坏话。有次沈明月和结草抱着鸨母新给乔木做的衣服和头饰,路过一个小院的时候,听到里面在说话:“鸨母又给乔木打了新头饰,嘁,一个女孩叫什么乔木啊。”而另一个声音回复道:“还不都是吸引男人的把戏么,你来得晚不知道,最开始鸨母给她取的名字叫紫鸢,偏她上一个男人的床就要解释自己叫乔木,那些狗男人还觉得这是耿直的情趣,便把这个名号打出去了。”“啊?那她还真有手段……”
话还没讲完,结草连怀里的衣服也丢下了,直接推开门便要去打那个女人,惹来她的尖叫。
沈明月认得那个女人,那是楼里另一个有名的姑娘,只是一直跟自家姑娘不对付。怕结草姐姐受欺负,沈明月也赶忙上前帮忙。
“我家姑娘的名字是有好的寓意的,怎么到你嘴里就全是些脏东西!”结草拽着那人的衣服,质问道。
“怎么是你这傻子!”那姑娘看见结草,喊道,“乔木对你好就真把自己当主子了?竟然敢对我大呼小叫,成天搁乔木面前汪汪的彰显忠心也就罢了,跑我这儿耍什么横!”
结草虽然人傻傻呆呆的,可毕竟乔木屋里的活大都是她在做,因而力气却不小,不是两个娇养的姑娘能比的,很快便解决了战斗,胜利者一般哼着歌儿走出了小院。
沈明月抱着衣服跟在她旁边,看着她和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衣服,有些纠结:“不知道姑娘会不会骂我们……”
“不会的!”结草如同战斗胜利的公鸡,昂首挺胸,“姑娘叫乔木,是说要做我们的大树,让我们可以依靠她,她为我们遮风挡雨,放心吧,她绝对不会怪我们的!”
站在自家姑娘面前,结草擡头自得,沈明月却垂着头丧着脸害怕被骂,不过结草所言不虚,乔木听结草解释完前因后果后,知道她们没有吃亏,只是看着她们别致的造型笑:“别骄傲了,房里还备着饭,快来吃吧。”
乔木好像总是这样,沈明月听过楼里许多姑娘嫌弃结草,说她力气大却没脑子,白长了一张好相貌,却笨手笨脚的,白给她当丫鬟她都不要,可是乔木却从来没有嫌弃过她,只是看着结草包容地笑。故而最初沈明月是很喜欢乔木姑娘的。
只可惜人都是会变的,或者说,没有任何女子会在变态的青楼中仍然保留着最初的纯真,哪怕是乔木,也不行。
第一次鞭子落下来的时候,沈明月站在原地,忘了疼,也忘了反应,她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乔木,不明白为什么一贯温和的乔木姑娘突然出手,也不明白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把她不爱的牡丹移到了角落,便被打了一鞭子。
“谁允许你随便移它的?”乔木吹着自己刚刚修剪好的指甲,手中拿着前几日来的公子哥送她的鞭子,轻蔑地看着沈明月,缓缓道,“我以前不爱牡丹,是觉得这花娇弱无力,那些男人根本不懂,现在看来,他们是在夸我明艳貌美,有什么不好的?”
那一鞭子抽得不轻,沈明月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发烫,摩擦着衣服发出火辣辣的疼。可面对这样陌生的乔木姑娘,沈明月不敢反驳,呐呐道:“那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难道还要我预知我未来的想法吗!”乔木柳眉倒竖,怒目瞪着沈明月。
沈明月小声应了,可后来,乔木的鞭子便时常会落下来。
沈明月问她花盆的摆放位置,乔木会觉得浪费了她的时间甩下一鞭子,沈明月自行将茶盘放到桌子上,乔木又嫌她自作主张再甩下一鞭子,守夜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个盹儿,乔木会踩着她的脚,把她踩醒后又甩下一鞭子……自打那位公子哥儿送了她鞭子后,乔木的鞭子便用得越发得心应手了。
沈明月便更加小心,再也没敢在乔木面前放肆过。不单单沈明月如履薄冰,结草也会挨打,乔木打她的时候还会埋怨她手笨,埋怨她执拗,埋怨她只知道吃和傻乐,可每次打完,乔木又会把鞭子一甩,抱着结草哭,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美人就是美人,便是哭起来也是好看的,这时候结草就会忍着痛,拍拍乔木的背,努力扯着笑说没关系。
沈明月不敢在乔木生气的时候靠近她,只敢在乔木累了睡着后,悄悄去看结草,给她上药,问她疼不疼。怎么会不疼呢,沈明月自己挨过很多鞭子,自是知道那有多疼,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结草,便只能说出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可是结草却当真摇摇头,又从荷包里掏出两颗糖果,分给沈明月一颗:“不疼的,姑娘才疼呢,姑娘生病了,疼得厉害,才会对我们这样的。”
沈明月听不懂结草在说什么,只当她又说胡话了,糖的甜味在嘴里蔓延开,可是两人的心里却是苦的。
后来又有一次,那位公子哥儿又送给乔木了一样新玩意儿,他说那叫梅花烙,烧红后往人身上一放,便能留下一朵好看的梅花。
当时沈明月正端了茶水进来,刚好听到这句,她有些好奇地擡头,想看看那是什么,却正好同那公子哥儿对视。看见她,公子哥儿眼睛一亮,对乔木道:“你还有个如此姿色的丫鬟藏着呢,今晚便喊上她一起吧,我教你怎么用这梅花烙。”
沈明月正处在懵懂之中,乔木却拉下了脸,她冷漠地喊来结草,让结草把沈明月领了出去,还让沈明月去领罚。沈明月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了乔木,只本能地瑟缩,低下头去了后院。掩上门的时候,沈明月听见那位公子调笑道:“怎么,吃醋了?”
紧接着是沈明月从未听过的乔木娇柔的声音嗔着那位公子:“她才七岁,有什么好玩的,你总是这样,看见些新的就要把我丢在一边,枉费了我对你的一片心意……”
“哟,真吃醋了?”公子哥儿显然很享受乔木的伏低做小,“哈哈”一笑道。
“那你说,你最近没来凤栖楼,是不是又被那个妖精勾走了魂儿……”
余下的话沈明月没有听清,她也不记得那个公子哥儿的样貌了,她只记得自己在后院跪了很久,跪到天黑,跪到自己昏倒过去,睁眼已经是白天,看见乔木拿着簪子气冲冲地喊道:“我要刮花她的脸!”
乔木眼底的疯狂让沈明月害怕,可她又在那疯狂中看到她的憔悴和悲痛,余下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了,只知道若不是鸨母和结草的劝说,沈明月的脸上便当真要被簪子划花了,只是虽然逃过了被簪子刮花脸皮的命运,她的手腕却被乔木留下了一朵梅花,正是用那公子哥儿说的梅花烙印的。
沈明月的好奇心在那一刻得到了解答,可是烧红的烙铁印在皮肤上。
真的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