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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江南好(2 / 2)

然而没有,事情就是这么明晃晃地发生了,这么说出来,看着无情痛苦的神情,严弘晋觉得那腐烂多年的创口被生生剜去,只觉得畅快。

“收起你假惺惺的悲痛吧,若真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我师父师娘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诚然有人一起痛苦让严弘晋觉得畅快,可他又觉得无情的惺惺作态是那么的刺眼,忍不住再次嘲讽。

当年他也不过十二岁,没了父亲已是大悲,艰难凯旋进京后却得知师父早早携了妻女南下,彼时他正因岳丈的苦求而心力交瘁,只来得及修书一封去询问为何如此仓促。待成亲事了,紧接着又是崔家通敌满门抄斩,服刑那日,他陪着崔嘉平送了岳丈最后一程,回来后嘉平便病倒了。严弘晋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照顾了她许久,这偌大的京城,最后竟然只剩了他跟崔嘉平两个孩子相依为命。

等京城事了,严弘晋赶忙南下,带着崔嘉平想去寻找师父。两人到底只是十来岁的孩子,便是平日里再怎么能独当一面,受了伤遇了难也还是第一时间便想找个能够依靠的人,可两人孤苦伶仃,原本同父亲们交好的官员也都选择明哲保身——虽然崔嘉平被逐出家门,可谁不知道她是崔家的女儿,天子一怒,伏尸百步,流血千里,他们可没有严弘晋那样的赫赫军功,怎么敢拿命去赌?严弘晋不怪他们,他明白非亲非故,不落井下石已是幸事,又怎敢奢求他人的援手,可他到底还是希望能有人站出来,哪怕只是拍拍他的肩或者给他一个拥抱。

马蹄哒哒,可南下的路真远真长啊,他策马好久才赶到平江府,才站到沈氏大门前。明明是春天,严弘晋却觉得通体生寒。

青石台阶上的暗色已经沁进石头中,变成花纹与它融为一体,严弘晋领兵打仗多年,对这个痕迹在熟悉不过,那分明是鲜血凝固的颜色,沈府的牌匾也掉落在门口,上面还零零散散几个脚印,大门被官府贴了封条,种种迹象,无一不昭示着此处曾发生的惨烈。

严弘晋满目茫然,直到拦住一个过路人,才从他的口中得知,沈家也通敌叛国,满门抄斩。

通敌叛国。

多么耳熟的罪名,熟悉得令他发笑。

于是他真的笑出声来,在这条萧条的街上,引得众人侧目,以为是哪里来的疯子。

这就是他费尽心力保卫的国家,是他严家和崔家联手效忠的君,好一招釜底抽薪,只余下他个十二岁的孩子撑个场面。

可很快严弘晋又反应过来,好歹崔氏一族有他和嘉平为他们收尸,那师父师娘呢,自己不在平江府,又有谁为他们收尸?

朝中与师父交好的人迅速在严弘晋的脑海里过了一遍,诸葛侯爷的名字浮现脑海,他马不停蹄,想问问侯爷自己的师父葬在了哪里,他没有送他最后一程,合该为他上柱香。

可是待严弘晋赶到神侯府后,诸葛正我却根本没有见他,只派了无情满脸愧疚地冲他道歉。

明哲保身,好一个明哲保身。满朝文武,不知道多少人曾踏破师父的门槛求着他收徒,又不知道多少人早早打起了小蝶的主意,妄图结个娃娃亲,可师父都只当个玩笑。真正得师父真心相待的不过寥寥,可这寥寥却辜负了师父的真心。听说无情经脉受损需要自己珍藏的药材后,师父立刻便拿了出来,哪怕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也想要,师父不惜开罪于他也给了无情,可曲终人散,竟连个肯冒着风险为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诸葛正我,严弘晋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恶心,亏他当初真心地喊他世叔那么多年。

不知道这事算不算导火索,可后来严弘晋确实同诸葛正我政见不合,逐渐敌对。现在想来,倒也算衬了皇帝的心意。

痛苦的回忆不愿再想,严弘晋闭了闭眼,他此次前来只是为了一个答案。

于是他问道:“明月楼的沈掌柜,是我师父的女儿吗?”

无情喉头发苦,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严弘晋解释,可没人收尸是真,没能保住沈明月也是真。不论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实就是事实,不容得反驳。

晚风中,无情的声音有些晦涩难辨,他低低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