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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楼。
冬天总让人觉得漫长,哪怕是江南的冬天也不例外。
好在今年算是暖冬。
自打入了冬,沈明月留给朋友们的雅间便没有空闲的时候,今儿个花满楼来,明儿个冷血到,总是热热闹闹的。沈明月端着茶水,带着盈盈的笑意推开了雅间的门。
萧乘风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楼下依旧热闹熙攘的人群。本就不是畏寒的人,何况今冬并不算冷,萧乘风却也如严弘晋一般围了一圈毛领,将脖子整个护在里面,看起来便觉得整个人暖呼呼的。只是脖子这般畏寒的样子,萧乘风身上却单薄得很,更衬得那毛领突兀,于是一进门,沈明月便看到他脖子上显眼的毛领,失笑道:“你不是怕冷的人,怎么脖子上也围上毛领了?”
其实只是随口的寒暄,萧乘风同沈明月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多么亲近,无非是沈明月念着他那日雨中借伞,又莫名从心底觉得这人亲近,才自己端了茶水上来,因而没得到回复也不甚在意,毕竟这明月楼开在这儿这么多年,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人,形形色色的都见过,何况每个人都有秘密,没必要去打探别人的隐私。只是待沈明月走近,闻出气味不对,惊讶道:“你受伤了吗?”
萧乘风一愣,他自小受过很多伤,身体的恢复速度比旁人快一大截,左臂上的那鞭伤其实早已结痂,那血腥味微不可察,可沈明月还是嗅出来了。
只是萧乘风却没有详细讲的打算,只轻轻“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见他不言,沈明月便也知趣地不再问,认认真真地摆着茶盏。
手臂上的鞭伤同毛领下一片青紫的脖颈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萧乘风摸着毛领,思绪却飘向了天边。
他确实不是畏寒的人,便是在大漠也不会戴上毛领护住脖子的,眼下不过是故意遮掩罢了。
大漠的冬天远没有江南这么暖和,冷冽的朔风吹得人脸颊生疼,大雪纷纷扬扬也不知节约,仿佛要将积攒了一年的冰凉都送给这儿的人们。
只是虽然雪至,日常的练功对正在成长的少年少女们仍旧是必要的。
“你又受伤了?”粗壮的老树下,不过十岁的沈明月穿着狐裘,把自己围了个严严实实,踩着厚厚的积雪,一脸心疼地看着萧乘风。
“哦,跟大师兄切磋的时候没留神被他的鞭子抽了一下。”此时的萧乘风也才十四岁,脸上却满不在乎,带着些每一个这个年纪的少年都爱的故作潇洒,走在园子里精准地找到自己需要的草药,随手放在嘴里嚼了几下,被那浓烈的苦味呛得皱起眉头,赶忙吐出来敷在小腿上,又拎起刀来往一边去了。
虽然是寒冷的冬天,刚打完一架的萧乘风却丝毫不觉得寒冷,热气从他的头顶冒出,汗珠从他脸上滑落,倒显得旁边的沈明月有些另类。
沈明月跟在萧乘风的身后,如同小鸟一般叽叽喳喳,一边嫌弃他不讲究,草药也不洗洗便往嘴里塞,一边又心疼地说还是去找师父给你好好看看,可别伤了骨头,末了又气鼓鼓地补充:“大师兄鞭子使得出神入化,怎么老是照着你抽,我得找他理论去!”
看着沈明月头也不回地往大师兄那儿走,萧乘风赶忙揪住她的毛领,将她整个人拎起来,放到自己的面前,嘲笑着她的大惊小怪:“切磋之时,受伤实在正常不过,你又何必次次找他理论。”
沈明月依旧气鼓鼓的,对他的阻拦有些不满:“大师兄抽人可疼了,你就随便敷点草药,也太不当回事儿了。”
萧乘风继续道:“我的医术可是跟着师伯学的,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自己师父吗?不过是些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其实大师兄根本没用多少内力。何况……”
“何况什么?”沈明月问道。
“何况我卖个惨,换来明日休息一天,不是好事?”萧乘风笑眯眯的,点点沈明月被冷风冻红的鼻尖,“你不是想去镇上赶集吗,明天我陪着你一起去怎么样?”
“真的吗?”沈明月一脸惊喜,又想起什么,狐疑道,“你是不是故意让师兄抽你的,不然师叔才不会准你休息,我就说最近怎么大师兄老照着你抽,你总爱诓我……”
萧乘风笑而不语,拎着刀三两步便跳走了。
只留下沈明月的声音带着愤愤响起:“萧乘风!”
“没大没小,喊师兄——”萧乘风早已没了人影,但带着笑意的声音却用了内力,自北风中回荡而来。
思绪飘远后又飘回,萧乘风神色复杂地看着沈明月,他其实是想让沈明月询问的,问问他是不是受伤,为何受伤,然后去帮他理论,像护着她曾养过的那只小狗一样护着他,可是眼下他们又算什么呢,都是曾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