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牵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李南星在珠峰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还蜷在手心，冰雪、刺骨的寒冷，风暴和那些血流加速、冰塔笼罩下的阴影似乎还历历在目。或许，他的回忆能宽慰几分李南星，一切都是真实的而非梦。
“星星，来，给你看张照片。”
“嗯？”
周时序翻身坐起来找了照片递给李南星。
两张照片都是珠峰，不同的是，李南星的是远景，蜿蜒的喜马拉雅山脉，周时序的是近景，拍摄角度应该是帐篷。
他是从中国西藏登的山，到达海拔6000多米时候，天气异常寒冷，剧烈的头痛让周时序头晕目眩，甚至大脑已经迟钝到每每听到一句话都要用最少三分钟的时间来理解。
那天中午，原本的晴空被浓云翻卷覆盖，风雪如刀般敲打着帐篷，雪崩顺着冰壁狂泻而下，隔壁帐篷似乎有人已经开始神志不清，看症状是得了严重的高山肺水肿。
第二天，天气开始放晴，他们收拾好行李又开始漫长又枯燥的路程。
攀登珠峰前，500米、600米这样的数字看起来是轻而易举就能拿下的，可到了珠峰，到了6000米往上，别说500，就是100，也是无比艰难的存在。
同行的伙伴在攀登过程中撞见不止一次的尸体，第一次，他迟钝的大脑反应过来后久久未能平复，眼神里透着恐惧，等到了第二次第三次，他好像近乎麻木，给出的眼神也越来越少。
而那第一具让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尸体，向导说遇难者是一位澳大利亚人，他的尸体在山上躺了将近10年。
在到达希拉里台阶下方时，也就意味着离登顶只剩最后一段冲刺，可当他们向下俯瞰时，一团团凶猛的水汽凝结，向导立刻做出判断要尽快离开。
那时，很多人并不同意向导的判断，也有人出现了巨大的焦虑和恐惧，甚至产生幻觉。
周时序的记忆里，那时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而视线里一片混沌，近乎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山，越往下走，情况并没有好转，开始出现堵人的状况，视力和心态都在一点点崩坏。
很多人喜欢问他，进入空气稀薄地带后t，大脑缺氧的那些时间都在想什么？
其实能想什么？
视线受阻体力不佳情况下，每每走错一步都可能致命，恐惧和疲惫在不断地粉碎着大脑，要非说想什么，大抵只有该如何活着走回去。
等回到了酒店，躺在踏实的床上，种种思绪和情感才一点点爆发出来。
于周时序，和李南星的遗憾和失去朋友的钝痛也大差不差。
他开始考虑自己哪天真的意外离去，照着清单走过的痕迹该怎么给李南星。
好在，他还活着，李南星也还在。
冬日的雨带着寒气从半开的窗间涌入，绕过被风扬起的窗帘蔓延在两人周身，两人身体里残存的酒气和那些不甘的、坏的情绪也一并溜走。
李南星偏头喘息几口，又在下一阵风飘过来时候追着周时序吻过去，吻得又深连带着咬，仿佛还再确认这不是梦也不是幻想。
刚回来时候，总想着见面了该怎么讲开场白，会不会两人的生活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
如今两张雪山照片的重叠，也让李南星明白，即使他们分局两地，分别五年，也未曾改变过，无人撤离，再同一个时空、不同的地点，履行着和对方的约定。
重叠的又何止是雪山照片，他们曾在不同的时间去往同一个地方，两人或许有某种心电感应，但又少了一些缘分，总是在前后脚站在同一片景色，拍下相同又全然不同的照片。
譬如沙哈拉沙漠下的星空图，一人夏季另一人却是冬季，还有春夏的贝加尔湖畔等等等，如果时空交错，他们将会相见。
可惜最默契的一次，同时登上的珠穆朗玛，却也再次被大自然阻断。
或许上天只是觉得时候还未到，也确实差些什么，不管是在沙漠还是雪山，相遇的两人也无法达到如今的坦然。
那时候的李南星，还带着病。
“星星，嫁给我，好不好？”
迷乱中，周时序让开毫厘，抚平李南星因为走神而蹙起的眉心。
低低柔柔的嗓音扑进耳蜗时，听得李南星心口一阵酸软，她重重点了几下头，又在眼尾扫到戒指时，连着摇了好几次头。
这点头又摇头的操作弄得周时序有点懵。
“什么意思？”
“我得好好考虑。”李南星情绪大转弯，藏住了那一瞬间的小紧张。
周时序控住她的手腕，和以往一样，精准抓上她的敏感点，“考虑？来，告诉我，考虑多久？我好评估评估值不值得等。”
李南星笑得声音都变了调，“考虑考虑怎么了，毕竟我现在身价不菲。”
“嗯？”周时序收回手，抵着她的脑袋问：“怎么说？”
“我现在可是知名摄影师、钢琴家还有杰出校友...”
杰出校友几个字又让她想到某些特定的时光，那些在课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高考之前的誓师会...
周时序低低地笑了笑。
听到他笑，李南星也没能忍住笑起来，摩挲着戒指，那些神经末梢惯性藏起来的情绪一点点缓和下来。
在周时序身边，她好像本能就会松懈下来，连带着这几年因为戒指被孟舟禾夺走带来的巨大的冲击也在一点点顺平。
雪山的凸起部分一下下划过那些痊愈又新生的皮肤，只有李南星自己知道那是久久不能抹平的痛感，就像只有她知道，现在的戒指不是周时序为她亲手刻制的那一个。
这一个不过是她弥补内心巨大的空白和自责，在旅途中自己模仿刻的罢了。
但她会拿回来的，不管是戒指还是李智云的骨灰、李智云的家，她都会拿回来的。
“开个玩笑，我当然愿意。”
她仰起头，吻向他锁骨下方的纹身：LN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