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月发现只要蒋望走在自己身边,不管哪条街,哪个道路,都像置身于滨阳城中。
好像他和明雀他们在,无论在哪,她脚下的地方就是滨阳。
蒋望一顿折腾,再天生精力旺盛的也难免挂上几分疲惫,童月看出他很累,就提出要先回家交代相亲的事情。
他一路把她送回去,进小区的时候还不忘跟门口的保安大爷哼哼作态,颇有种狗仗人势的贱嗖嗖劲儿。
保安大爷一边跟看傻×似的看他,一边微微鞠躬欢迎童月这位业主回家。
再怎么说南城的冬天也不会比滨阳冷,只是有些寒和潮,不妨碍两人杵在楼下聊一聊,扯一些乱七八糟无所谓的话题后再分开。
这放在滨阳就无法做到了,滨阳深冬的风和温度是绝对刺骨的,冻得人皮肤发疼。
童月呼着热雾,揣兜和身边人说着明雀和娄与征的那点事,她猜着两个人都是崇京人,过年回家之后说不定能有大进展。
而蒋望刚经历过大年初四明雀的生日派对,用头发丝都知道昨晚娄与征这小子绝对趁人家姑娘感动大迈了一步,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包括派对上的热闹和笑话都讲给她听了。
童月听得津津有味,小声怯怯地笑,眼睛都挤蜜了。
童月说:“其实我没想到明雀今年过年会回家,如果她不回崇京,我留在滨阳过年的决心也更强硬一点……”
她悻悻,并不知道其中的事情,“没想到她竟然提前回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急……我都没跟她见上年前最后一面……”
蒋望耷拉眼皮,好像能猜到明雀那个人,因为那个人确实很简单很好猜。
“百分之八十因为娄与征,我老是不懂,你说他俩几个月了较什么劲呢。”
童月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但爱情,男女之间本来就是常理说不清的。
尤其是明雀和娄与征这样两个性格这么拧巴的人,怎么可能干脆利落的和好。
她知道明雀家里的情况,也反过来讲给蒋望。
“所以我觉得她不会回家,毕竟那个家里……也没有人真的在意她。”
“但她还是选择过年的时候回去一趟,我更能理解。”童月默默往楼上的方向眺望一眼,看了眼自家的那几扇窗户,“哪怕是再不想要的亲情,也不是能那么轻易斩断的,这正是人复杂的讨厌之处。”
他听了深表同情,啧啧感叹:“我明白,我也能懂。”
“原生家庭之所以叫原生,就是因为……她刻在明雀这棵树的年轮里,想要挣脱,就要反反复复的涂改,刻画,疼痛。”童月虽然说得是明雀,却字字都是她自己:“要用很多圈的新年轮积攒挣扎的资本,才能在某天一拍大腿,决定当下就是分离的最好时机。”
蒋望看着她眺望高楼的侧脸,认真说:“你已经做到一半了。”
童月与他对视,没有说话,但有笑意。
…………
告别蒋望,她慢吞吞上了楼。
童月在电梯里迅速确定了回家扎在屋子里要做的事,打算设计几个新款,然后确定一下什么时候回滨阳。
就在她进门的瞬间,父母迎面而来的问题立刻打断了她的计划。
“月月回来啦?洗洗手吃水果。”童爸爸招呼她。
童月站在玄关,看着几乎是并排站着的父母,就觉得不太对。
这两人明显刚刚是在一起做什么,然后听到声音齐刷刷到门口迎接。
童妈妈连铺垫都省去了,直接问:“你和那个小赵聊得怎么样啊?你张阿姨还没跟我打电话呢。”
童月弯腰换鞋,还以为那个赵先生会立刻跟家里人告状。
“一般。”
一看她的态度,童妈妈和童爸爸对了个眼神,然后童爸爸继续问:“那,刚刚送你到楼下那个男孩子是谁啊?”
童月拎鞋子的动作一顿,维持着弯着腰的动作,擡头:“你们趴在窗口偷看?”
童妈妈纠正:“我和你爸爸在浇花,恰好看见了,你们两个在楼下聊那么久,我们很难不认出你的呀。”
她推了下银边眼镜,目光审视:“那个不是小赵我看过照片,怎么回事,让你和小赵见面,怎么是另一个男人送你回来的?”
童月垂眸,默默抿紧嘴唇,莫名就是不想回答。
因为他们的态度。
她感觉到他们对蒋望的不友好。
见孩子装死不说话,怕老婆发火,童爸爸赶紧上去圆场:“是不是你其他朋友,不管是谁,如果是有发展意向的,你应该把人带上来,让人家在家里吃点东西嘛,站在楼下冷冷地聊多不礼貌。”
“我跟你爸爸看了半天了,那个男孩子穿得怪精致的,身上全是名牌子。”童妈妈看着自己女儿过于漂亮的娃娃脸,冷声警告:“你可不要因为什么虚荣心就结交乱七八糟的男人,咱们家也不缺钱的喔。”
“我都看见了,他瞧着就不是正经读书上班的文雅男生,还抽烟是不是?对你动手脚没有?这样的人跟你怎么合……”
童月倏地直起腰看她。
童爸爸童妈妈一下子就噤声了。
他们几乎没见过女儿这样的眼神,几乎是扔掉该对父母有的那种谦卑,明明白白地在反对,不许他们继续再说。
童妈妈做老师这么多年,见过多少顽固不化的学生,更何况自己的女儿,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在母女关系里落于下风。
她皱起眉来,通过女儿敌对的表情看出了两个人关系匪浅,顿时天都快塌了,压着脾气说:“这两天把人带回家来,我有话要和他单独聊。”
“你不要以为你长大了,你结婚生孩子为人父母之前,你所有的事妈妈都要把关。”
“不答应,你这几天也不要出门了,在家陪我和你爸爸。”
“另外你在滨阳那么远开店的事也要再商量,我合理怀疑你自己在外面生活,没有人管你,你的交友圈很杂。”
“妈妈怕你被骗你知道吗?”
童月直直瞪着他们,因为骨肉父母,所以她并没有攻击性,眉眼里满含着自我防备。
她根本就不想跟他们解释了。
因为过去多少年里,她都说累了,求累了,可是他们从来不听。
她一直觉得,只要是她选择的朋友都是最好的人,没有谁“拿不出手”,可就在这个瞬间,她就是不想让他们看见蒋望,不想他们和蒋望说半句话。
父母是最爱她的人,也是令她窒息的人,蒋望是她非常在意,是能给她快乐的人。
所以她不想让蒋望受到半点伤害,哪怕这对他来说可能并不算伤害,他会处理的很好。
但是。
童月下唇发抖,拎着包缓缓开口:“能让一下吗?”
“我想回房间了。”
看吧,从小到大,她只会这一句,来反抗他们爱到窒息的关心。
但是。
她就是不想给他们伤害到蒋望的任何可能性。
…………
半夜失眠,童月盯着手机屏幕合不上眼。
几个小时前,她给蒋望发了条微信。
【我的同学聚会,你还是别来了。】
【早点回滨阳,南城气候太潮,你会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