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入梦
“……”
云木香不爽地皱皱鼻子。
“我要是继续问,是不是等于逼你们犯错误？”
“你想知道什么？”周以臣起身，翻过吊床坐到云木香面前，一脸真挚。
云木香差点就信了。
不过他真这么说,云木香倒是没继续再问。
不能说的周以臣肯定也会故意绕开。
她决定换个方向了解。
云木香抓着周以臣手臂起身，“你还是别说了。”
正要松开手,周以臣反手拉住。
“去哪儿？”
“上班啊。”
“？”周以臣将人拽回来,“你不是计划下午请假。”
“我仔细想了想,好多同事刚从战场上回来，肯定需要休息，正缺人手的时候,我怎么能偷懒呢。”
“……”
周以臣半个字都不信。
他甚至能猜到云木香回去上班是为什么，这让他情绪有几分烦躁。
“你下午盯着淼淼做作业。”云木香晃了晃手，示意他放开。
周以臣却抓得更紧。
正拉扯的时候，吴春风打断气氛正好的两人。
“团长,嫂子。”
云木香回头,看到胡子拉碴的吴春风。
人还挺狼狈的。
“找孩子？中午没见过。”
家里五个孩子全部要吴春风一个人带，忙完这个忙那个，甚至以为三子，不敢再栓孩子,随时都能看到吴春风满山头地找孩子。
云木香时不时就能见到他来打水,习惯了他这个样子。
周以臣回来猛一见，一度不敢认。
他眉头紧皱,在思索些什么。
吴春风见团长不说话,眼底闪过一抹失望，很快藏起来,打起精神看向云木香。
“嫂子，承承的药吃完,我来问问还要不要继续吃。”
“最近还有犯病吗？”
其实开药的时候已经说过，吃完这阶段就能暂时稳定，后续不受刺激就能和正常小孩一样。
吴春风这个时候来，只能是奔着周以臣。
“没有了。”
“那就不用继续吃。”
吴春风抿着唇点点头，突然说：“我准备把承承他们送回老家。”
云木香扯扯嘴角，“回家也好，有人帮你看着。”
对方站着没走。
她顿一下，询问，“全部送回去？”
“嗯，我短时间内，暂时没有再婚打算，孩子留在这里没人照顾。”
云木香胃里翻涌，有被恶心到。
最好一直别娶，省得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
她不想继续和吴春风聊下去。
正好，白美宣蹬着二八杠的自行车出现，身上护士服都没换。
早早从自行车上下来，被带着踉跄跑两步。
“小云医生，你在家就好，郎医生找你，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云木香抓住机会，掰开周以臣的手指。
“快松开，有人找我。”
白美宣又说：“郎医生让周团长也回去！”
吴春风回头看眼他，主动说：“团长，嫂子，我先回家了。”
周以臣随意点点头。
白美宣闪身让路，冲云木香问，“小云医生你知道詹营长住在哪里吗？郎医生说你知道他家住在哪儿。”
“都回去？”
云木香故意挑衅地看向周以臣。
“你说郎医生好好的突然喊你们回去做什么呀？”
“……”
周以臣无奈，没回答，扭头冲屋里喊一声。
“淼淼。”
云木香盯着周以臣。
她有听到淼淼小跑出来的脚步声，瞧见周以臣眼底出现淼淼的身影，没有想象中的烦躁。
“看什么？”
周以臣叮嘱完儿子，扭头就对上老婆直直看他的目光。
“看我老公破相也好看。”
周以臣勾起唇，心情愉悦。
倒是站在院子外面的白美宣闹个大红脸。
小云医生也太直接了吧。
感觉她是多余的！
“咳，小云医生，要不你告诉我詹营长住在哪里，我先去喊他？”
“不用。”云木香推了周以臣一下，“你去喊刚子哥，把人带去医院？”
“嗯。”
云木香骑自行车，带着淼淼跟白美宣先回医院。
淼淼不太开心，“妈妈，你这算不算加班！”
“……不算，本来就该妈妈上班。”
淼淼重重地叹口气，“那你是不是又要把我丢给谢阿姨呀。”
“你不喜欢妹妹啦？”
“妹妹都不跟我玩儿，成天就知道睡觉。”
“妹妹们还小。”
“周栕！”路过一号楼时，楼侧阴影地蹲着打弹珠的江河先看到他，“来玩儿啊。”
“妈妈，妈妈！停车。”
“要在这玩儿？”云木香慢慢捏紧刹车，停下来。
淼淼一边恩一边爬下来，“妈妈，你下班来接我，我不乱跑，就在这跟江河、长生玩儿。”
云木香没反对，只叮嘱，“有水的地方不要去，也不要玩儿插板电线……”
“知道啦知道啦，妈妈你快走吧，阿姨都要看不见啦。”
淼淼指着前方，白美宣骑车的身影已经变得很小很小。
云木香敲他一下，笑着骑车去医院。
刚刚回来一批人，医院从上到下感觉一下子多了好多人。
走到哪儿都是议论声，有人夸张地描述救助的病人有多凄，有人心惊胆战地回忆经历过的事件。
她被白美宣领着去到会议室。
“小云医生，你直接进去就好，下午的门诊取消，我先去安排病人换医生。”
云木香点点头，站在门前敲了敲门。
“请进。”
云木香转动门把，推开门进去。
想象中许多人的场面没出现，只有零星几个医生在。
长方形的会议桌，郎医生坐在最上方。
余下左右手下方各坐两位医生，都是今天刚归队的一员。
意外的是，宋丽也在。
云木香顿了下。
宋丽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见到云木香。
换种说法，她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云木香会是一位医生。
宋丽冷哼一声，说：“校长，这场会议不合适让外人参与进来。”
郎医生神色不变地摆摆手，“这位是我们医院的云医生，是自己人，宋医生第一次来，不认识很正常。”
一句自己人，一句第一次。
里外被郎医生给分得清清楚楚。
宋丽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双手抱胸一脸抗拒，正要说什么，对面落座的云木香直接打断她。
“今天会议讨论什么？需要护士参加。”
其他医生见云木香盯着宋丽问，心里还很奇怪。
不是说宋丽和詹成刚在一起，凭小云医生和詹成刚的关系，怎么会这么直接下人的面子？
郎医生笑笑，温和地纠正，“这位是宋医生，怎么能给人认成护士。”
“是吗？”云木香挑衅地看向宋丽，“那宋同志为什么坚持告诉我，你是一名护士？为什么要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宋丽板着脸，胸口起伏的动作明显大起来。
她问郎医生，“这就是贵院合作的态度？”
云木香撇撇嘴，真能扣罪名。
郎医生笑笑，双方都不回应。
“好了，其他的事情都先放放，你们私下自己解决，说正事。”他转头看向助理，“把资料给木木一份。”
“好。”
助理拿起一份文件，放在云木香的面前。
云木香垂眸，翻开。
打开瞧见满篇的英文，她错愕地停下继续看下去的目光，转移到郎医生身上。
“这是国外的资料？”
要命哦。
宋丽准确地捕捉到云木香眼底的一抹恐慌。
她讥讽道，“怎么，是阅读太困难？时间紧急，现在可没时间去帮你找翻译，千万别拖累进度。”
云木香合上资料就没再打开。
宋丽的冷嘲热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现在要不要继续留下来。
西方言论大胆，万一里面有个一句两句提到不该提的话，被人抓住把柄她一家子都要完蛋。
别觉得她危言耸听。
周家小姑姑正经的外交部干事，至今还赋闲在家。
云木香纠结万分的同时，宋丽一直没停下攻击。
云木香没受到影响，但是在场其他医生越听越不开心。
他们不知道话是宋丽专门针对小云医生说的，只觉得是在指桑骂槐。
因为在场几位医生，只有一位懂英语，其他人完全看不懂这鬼画符的文字。
其中有一位姓郑的，直接反问回去。
“宋医生懂这么多，不如当众给我们翻译翻译。”
宋丽自觉当仁不让，毫不谦虚地站起来。
“自然，这份资料是我贡献，接下来将由我为大家来讲解。”
“自然杂志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研究，针对经历军事战争、遭受攻击、严重的交通事故或自然灾害后，急性应激引发强烈的生理反应并使大脑回路中应激事件与恐惧情绪之间建立关系。
……
应激情境下，大脑中垂体会释放神经激素，进而促进肾上腺分泌肾上腺素和皮质醇，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的杏仁核会过度激活，海马与前扣带回会出现萎缩现象。
……
反复出现与创伤有关的可怕的记忆，回避与此记忆相关的刺激以及高度警觉的状态。
……
强大的社会支持系统、直面恐惧以及一个乐观的积极态度，可以帮助人们走出创伤……我认为以药物为基础，辅以心理治疗完全可以帮助患者恢复。”*
宋丽十分自信。
心理方面她是专业的。
然而说完，却没得到想象中该有掌声，或者交头接耳的议论。
宋丽疑惑后，才发现场面过于静默。
她扫过在场人，“有任何疑问，大家可以问我，进行讨论。”
“有。”郑医生面色严肃地敲了敲面前的资料，“这份研究是宋医生提供的？你从哪里得来的。”
“自然是托友人带的。”
“也就是说宋医生承认，你和海外其他国家有保持联系！”
一声质问，瞬间让宋丽意识到情况不对。
她放下资料，立刻纠正，“只是学术上的交流，一切都经过我院批准，不存在任何的出格行为。”
宋丽背后出一身汗，整个人绷得紧紧的。
余光看到云木香轻松的神态，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明了她之前的反应为何。
她不禁开始阴谋论，“我院秉承着友好支持的态度派我来帮忙，各位的态度却让我感觉你们根本不是真心想合作。”
上头几个医生相互看看，郑医生身旁的人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出来打圆场。
“请见谅，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敏感，总是会小心再小心，宋医生所说我们会去求证，到时候验证宋医生所说，我们会道歉。”
宋丽气没全消，扭头看向云木香。
“可以，如果验证我说得话都是真的，就证明你们错怪我，我是不是可以要求补偿。”
“这……”
实在是宋丽看云木香的眼神太过直接。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云木香。
宋丽也没演示，“到时候，我要她退出研究小组，组内成员我要亲自挑选。”
郎医生皱起眉头，正要拒绝，就听见云木香轻笑一声。
“宋医生，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情。”
“什么？”
宋丽皱起眉，对方的态度不是她想要的。
太冷静了。
“你也只是研究他人成果的一员。”
云木香抓起面前的资料轻摔一下，“这不是你的研究成果，验证资料来源属于军医院正规步骤，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索求赔偿，军医院不要工作了。”
“就像你这个月的工作需要核算，有人提出你工资金额异常，难道会计重新核算完，表示没问题后，还需要提出疑问的人多支付你工资吗？”
“质疑是每一位公民的权利，合理且合法。”
“说得好。”
刚刚还板着脸的郑医生冲云木香露出笑容来。
他旁边人看宋丽神色阴沉，赶紧拉住老同事让他闭嘴，主动转移话题。
“院长，你看今天是不是先暂停，离开的两位病人还没找回来，等人凑齐再重新约个时间，大家刚回来，都累了。”
“也好，今天就到这，大家把资料带回去。”
宋丽用力地站起来，将椅子拉出刺耳的声音，第一个带着资料转身离开。
郑医生不满，“她什么态度！会是她着急要开，资料也是她提供，这一连串外国佬的蝌蚪文，故意的吧。”
云木香耳朵动了动，侧目看过去。
“会议是宋医生提议？”
“嗯，司马昭之心，一定是想要拿到主动权，还是小云医生机灵，不然让对方钻空子可就……”
“糟糕！”
宋丽兴许不只是为话语权，也许是为詹成刚。
云木香转身要离开，被郎医生给喊住。
“木木，你等等。”
郎医生示意其他人先离开，云木香有点着急。
“你有急事？”
额头汗都急出来了。
云木香简单提了提宋丽针对詹成刚有点疯狂的态度。
郎医生诧异，担心却不多。
“坐下，詹营长一个大男人，还能被女人给欺负了。”
云木香一想也是，“是我关心则乱。”
她老实坐下。
郎医生将他面前的一叠病例给推过来。
“看看。”
“什么？”
云木香接过来看看，最上面第一个便是周以臣。
她诧异地看一眼郎医生，对方示意她先看。
云木香拿起病例，快速扫一眼基本检查，翻开去查看结果。
创伤后应激障碍，具体应激反应表现为，面对5-8岁的孩子，易怒，暴躁，情绪激动……
一共六个人的病例。
詹成刚也是其中一员。
大家检查的结果大同小异。
云木香皱眉，直到翻到最后面，看到一份死亡名单。
手刚触碰到，整个人便一阵晕眩。
周遭的消毒水味道消失不见，被一阵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覆盖，空气中还夹杂硫磺和硝石等产生爆炸反应后的硝烟味道。
渐渐地，云木香看清楚四周。
一片密林里，高矮不一的小村庄里时不时出现迷彩身影。
“队长，这里藏了个孩子，饿晕了。”
“队长，这里也有。”
画面快速闪过，云木香视线里出现周以臣，白净的脸上抹得花花绿绿，却不见左眼上的伤。
周以臣问：“几个？”
“报告！一共发现九个小孩，全部都饿得不成样子，推断是村里人逃难时故意遗弃。”
九个小孩站在一块，全部都瘦成皮包骨，黑黢黢地不像是孩子，更像一个个大头娃娃，头大身子小。
“怎么办？”
“带走，送去据点安置。”
周以臣蹲下，分担一个孩子背在背上，剩下的其他人分。
云木香数了数，一共八名军人。
心里咯噔一下。
画面又开始闪烁。
一队人即将入夜才靠近据点。
据点来人主动接下孩子，却在隔天，其中两个站在人群里的小孩就地爆炸，波及周遭一众人。
有村民，有伤员，有医护。
周以臣因为孩子耽搁离开的时间，爆炸发生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保护拉住他的小孩。
磨尖的哨子就在这个时候冲周以臣的眼睛扎去。
哨子有小指粗，故意打磨得很锋利。
周以臣第一时间躲开，却还是被剜掉一块肉。
尽管云木香清楚事情已经发生，周以臣安然无恙地回来，却还是忍不住提起一颗心。
“小心！”
……
“小孩！”
云木香大喊一声。
郎医生吓一跳，扶着云木香的肩膀呼唤，“木木。”
云木香眨眨眼。
她回过神，低头看一眼手上的名单，捏紧。
“如果病情不好……”
“部队会安排陆续转业。”
云木香一股子怒气从心底涌上来，无处发泄，憋得快要疯掉。
手掌压着面前的病例。
郎医生说：“所以留下你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
“有。”
云木香想也不想，“我能治好他们，确保不会留下任何一点后遗症，但我有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