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手术
男人三十来岁,胖胖的，在这个人均瘦子的年代十分稀奇。
他垫着啤酒肚，双手不停在脸前面比划,生怕眼前这个年轻的医生听不懂。
“行，西医正好我也会,看什么。”
男人愣了,“我咋恁不信啊,姑娘，这可不是吹牛逼的场合，你跟哥说句实在话,你真会啊？”
“会。”云木香坚定地说道。
“这话一听就很假，除非你给我表演一个。”
宋百灵有些看不下去，“你不信来看什么医生。”
这不是故意找茬。
表演？
拿医生当戏子啊。
男人看过去，“姑娘,你激动啥呀,看病的是我，还不兴我谨慎一点，我可是要把命交到医生手上，万一我走着进来,躺着出去,我这辈子都没了。”
“？？？”
宋百灵被震惊。
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男人很坦然，扭头看向云木香,“小医生,我还能继续问吗？”
“可以。”
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男人其实瞧不见医生什么表情,只看那双眼睛，波澜不惊,倒是有点世外高人的范。
男人笑了，“你能当上医生还是有点本事的，至少这脾气还挺好。”
夸这么一句，扭头又将话题给拉回来。
“那你能表演吗？”
“这得看病人需要，你一看就是讲究的人，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我是有，但我说不出来，就跟病似的，那话一到嘴巴吧，我就费劲。”
“张嘴说不出话，是不是有时候还会打嗝。”
“嘿，怪不好意思。”
两人一句接一句，跟说相声一样半句有用的都没有。
宋百灵回头，看了眼助理，他倒是一派平稳。
再看向云木香，她已经开始准备开药。
还说，“你这病可严重，要手术，明天有没有时间？”
“嚯！我怕疼这可咋整。”
“那我下刀快点，让你没感觉之前就结束手术。”
“这么厉害！真的假的。”男人笑着直接藏起一双眼睛，只留下一条缝。
“你到时候只要感觉到疼，尽管跟医院投诉我。”
“说得对！那你开，我明天上午九点到十点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够了。”
男人满意地扶着桌子起身，转身离开诊室。
宋百灵奇怪，“姑姑，他到底什么病？”
“毛病。”
这男人应该是来凑数的。
他浑身上下最大的问题，应该就是长智齿。
明天的手术是拔牙。
云木香没着急喊下一个，她在思索郎医生的目的。
如果不是她会算命，估计一开始就会把这插科打诨的假病人给送出去。
顺了顺，云木香就懂了郎医生的目的。
病人态度。
人生百态，找来医院治疗疑难杂症的人本身就有一定地位，脾气肯定都不好，所以才故意弄这么个人来杠她吧。
这点她有心理准备。
不用顾及太多，一切凭实力说话。
能治好病，她当爹都有人捧着。
……
之后陆陆续续的病症都很常见，但却难根治。
比如风寒腿，比如哮喘，还有个患有红斑性狼疮的……
这些云木香都有七成把握，另外三成，靠灵气来补。
直到吴春雨家大丫和二丫一起进来。
姐妹两个一个失明，一个失言。
此刻穿着破旧的衣服，干瘦的模样比周岁的孩子大不了多少。
看登记，两人快要三岁。
大人事情不牵扯孩子。
可云木香看到只有两人在，心里还是忍不住生气。
“你们自己来的吗？家长没有一起过来？”
是问孩子，也是问助理。
三岁不到的孩子没有自主能力。
助理解释，“孩子父亲出任务不在家，孩子母亲要照顾其他孩子，已经签了委托书，表示只要能治好孩子，全权交给医院安排。”
“……”
云木香十分无语。
你要说吴春雨喜欢孩子，她这么对孩子。
你要说吴春雨不喜欢孩子，她又一直在生。
云木香深呼吸压下情绪，见两个孩子抱团紧张，放柔声音。
“又见面了，二丫还记不记得阿姨。”
二丫眨眨眼，点了点头，手上拽了下身边的大丫。
大丫同样睁着一双大眼睛，上面却像是蒙上一层薄雾，看起来浑浊不清晰。
她感受到妹妹的动静，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
“记得。”
声音小小的，还有些颤抖，却还是强撑着开口。
“阿姨给过糖吃。”
云木香想到什么，从白大褂里面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两颗奶糖。
是一早淼淼给的。
说是去买早餐的路上，又遇见之前的光头叔叔，硬塞给他两颗糖。
淼淼怕对方还惦记着用糖换小黄，就塞到她口袋里，说是帮忙还回去。
此刻，她一人给一个。
大丫看不见，只摸到硬硬的。
“什么？”
二丫握着她的手，举到鼻子旁。
甜甜的奶香这辈子就闻到过一次，那一次就深深刻在脑子里。
“奶糖。”
大丫惊喜后，将奶糖放回桌子上。
“阿姨，不能要，我家没东西还。”
二丫跟着一起还回来。
云木香看得心涩，“不用还，接下来阿姨要给你们做检查，你们要乖乖听话，这糖是给你们的奖励。”
两人抓着糖，笑得甜甜的。
“谁先开始？”
“妹妹。”大丫毫不犹豫。
两个孩子身高不够，云木香干脆起身走出办公桌。
她瞧见两个孩子卫生都不达标。
枯黄的头发上趴着虱子，只一眼就看得她头皮发麻。
要不说她不爱当医生！
云木香深呼吸，回头问助理，“你确定孩子母亲说，一切听医院安排？”
助理直接找出委托书。
云木香看完，在询问过两个小的意见后，当场先给剃成光头。
头皮上一层层厚厚的痂，到处都是虱子咬过的痕迹，看起来很丑，但对比刚刚满头虱子乱爬的情况好太多。
之后借用住院部的水房，给两人洗个澡。
她和宋百灵一起，洗澡的过程中也将两人的病情给摸清楚。
二丫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
她患得是先天性喉软化症，出生时喉部软组织没发育好，过度松弛，导致宝宝吸气时组织向内塌陷，堵塞喉腔上口而发生的喘鸣，导致无法正常说话。
按理在发育过程中会慢慢长好，说话也只是比正常人晚个一两年。
二丫至今还不行，是因为上呼吸道感染加重病情，继续这个下去，就不是不能说话的问题。
解决也很好解决，一个小手术就好。
倒是大丫，她天生没有眼角膜，眼球组织暴露，小孩子眼睛痒又喜欢揉，感染严重。
即便找到合适的眼角膜移植，都不一定能好。
大丫的眼睛只能用灵气先净化。
眼角膜也是个问题。
云木香思索着用什么来平替眼角膜时，宋百灵把孩子带走，助理轻声打断她的思索。
“云老师，你现在有结果了吗？”
云木香不解地看向助理。
助理为难地转达郎医生的话。
他强调，“郎医生让我这么说的，他说如果初步诊断你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还是不要耽误时间。”
云木香带着杀气的眼神横过去。
“身为一名医生，说话要严谨，谁敢保证百分百治好。”
这问题就太极端。
不过，“放弃是不可能放弃，明天的手术麻烦你帮忙安排好，我去趟药房。”
红斑性狼疮外敷的药她要亲自调，这里面有几味医院不一定有，要娃娃帮忙上山找。
还有给周以臣的药。
周以臣身上小面积的伤已经掉疤，身上白一块粉一块的丑死了。
她要搞定祛疤的药。
云木香前脚离开，助理就激动地去到郎医生面前。
“老师！云老师说肺结核能治！”
“什么？！”
郎医生直接站起身，绕过办公桌就要去找云木香，走到门口忽然停下。
“她有说如何治疗吗？”
“手术。”
郎医生点点头，没去找云木香，反倒是去培训班找到云父。
培训班的教学场地不在室内。
白来号人分三个班。
第一个是精英班，本身有扎实基础的，这部分医院打算速战速决。
第二个是实验班，学生参差不齐，各有各的优点。
第三个是普通班，几乎没有正规学习渠道。
后两个班，将在精英版的帮助下，系统学习一些实用的医护知识。
三个班上课时间也错开，不上课的人就去药田做工。
郎医生到时，云父刚巧结束上午的课程。
他拉着人到无人的树荫下，直白问，“你家有治疗肺结核的方法？”
“你听谁说得，有我早拿出来。”
云父是知道今天考试名单的，宋百灵还是他故意通知的。
今天女儿会面对一个肺结核病人。
现在郎医生又来询问。
两根线一搭，“木木说她能治？”
云父皱起眉头。
郎医生看他真的不知情，叹口气，“我现在是真的相信，你女儿在医学方面是个天才，她说她有办法治。”
云父：“……”
有没有可能，不是医学方面天才，是玄学方面天才。
郎医生没过于纠结，“明天下午安排肺结核病人手术，我去准备摄像机，将手术全过程给记录下来，如果真的成功，这将是医学上的重大突破。”
他擡头，拍拍云父，“老云，我们没准能见证奇迹。”
之前还愁的云父捕捉到两个字。
“手术？”
郎医生笑着打趣，“是啊，木木这点像你，不拘一格。”
云父：“……”
他是被环境裹挟，被迫的！
于是，中午一起吃饭的云木香就对上老父亲一张臭脸。
“爸，你今天代课不顺利？”
“顺利。”
“那是有学生惹到你？”
“恩。”
云父直直盯着云木香。
慢慢的云木香察觉不对，咀嚼次数都慢下来。
她怀疑，“那个人是我？”
云父想训斥的，可又知道自己没理。
女儿是被他推着走上这条路的。
他只能自己在那儿别扭。
半道气就转移到云沉香身上。
不是哥哥没用，也不用让当妹妹的受这么大压力。
可孩子体弱又是他没保护好娘俩造成的。
绕来绕去，锅又砸在他身上。
云父更难受，最终只能用其他事情来转移自己注意力，饭吃一半就回培训班去。
云木香：“？”
她爸今天真奇怪。
上午云木香只看了九个病人。
下午时间全部属于宋百灵。
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云木香直接结束手术。
推着宋百灵从手术室出来，门一开就看到助理着急的面容。
“云老师，我听人说你下午要做手术……”
助理视线从云木香脸上，转移到病床上。
“这是结束了？”
“对。”
云木香喊助理回神，“你安排个帮忙术后护理的护士。”
宋百灵小脸白白的，“我要姐姐。”
宋画眉？
云木香斟酌后也觉得合适，就定下宋画眉。
助理至今都不知道宋百灵得的什么病，想问问，好在郎医生那里有个交代，人家已经离开。
郎医生得到消息，只说一句知道了。
隔天。
一早就是胖男人来拔智齿。
男人躺下，张开嘴，感觉小医生在他嘴巴里扎一针，然后一敲，一撬，一拔。
“给你缝两针，一周后来拆线，这期间尽量避免用这边吃饭，记得注意口腔卫生，好了，回吧。”
“这就好了？”男人摸摸脸颊，还真不疼。
“真是神气。”
男人没再像昨天那样故意找茬，“我从来没说过我牙齿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云木香正在收拾工具，头也不回地说：“你不会想知道。”
“你是不是用了中医的望诊？犯规，说好我不喜欢中医。”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心里过意不去。”
云木香收拾好，回头。
“真想知道我怎么知道？我说出来你肯定不喜欢。”
“你说！”
“不能生气。”
“不生气。”男人拍拍大肚子，“我这人别的不说，就肚量最大。”
“哦，你嘴臭。”
……
临近中午，门卫一瘸一拐地过来，是去药房取药的。
云木香顺便让他帮忙通知一下红斑性狼疮的那一位病人，就在门卫家附近不远。
让人来取药。
吃饭前去检查一下宋百灵的状态，发现病房就姐妹两个。
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们跟家里说过没？”
她没放心上，以为父亲通知的宋百灵，詹家那边就已经知道。
可这一天下去没见个人，再看姐妹两个闪躲的眼神。
云木香直接打发宋画眉回家去说。
准备做手术的肺结核病人就住对门，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病服。
“医生，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始？”他还看了眼宋百灵，他记得这也是病人。
云木香看眼时间，“两点准时去。”
宋百灵这里并不需要人一直看着。
叮嘱服务台的护士一声，云木香五十开始做准备时，换上手术服进门，就看到旁边架着的机器，扭头朝一面玻璃墙看去，外面站着不少人。
原本的护士已经换成护士长。
“已经征求过病人的意见。”
拍摄是上午就沟通好的。
云木香举着双手点头，没一会，病人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来，护士长开始上机器，突然问，“云老师……”
护士长觉得不合适，想到医院现在有个云医生，就延用起上午拔牙那位病人的称呼。
“小云医生，麻醉你也亲自来吗？”
她没看到麻醉师。
“我来。”
云木香看向病人，“就当睡一觉，别紧张。”
她拿起银针，不是惯用的那一套金针，重量不太够。
病人仰着头，视线落在银针上，“你是想用针刺麻醉？我了解过，这门技术暂时还没在大型手术里使用过，你想一边主刀一边麻醉？”
“不用那么麻烦。”
针刺麻醉有被质疑过，人在清醒的情况下通过针刺暂时镇痛，却无法具备肌肉松弛的效果。
正好昨天夜里娃娃上山采药，她要了些别的，做了麻药擦在银针上。
病人还要提问，就感觉眼皮沉甸甸的，很快睡过去。
观察墙外。
郎医生从云木香拿出银针开始就说：“这是要利用针刺麻醉？太逞强。”
云父也在，“你先看。”
郎医生：“昏睡了？这不可能是简单通过针刺就达到的效果，她做了什么？”他看向云父。
云父：“……”他哪里知道。
云父轻咳医生，“继续看。”
郎医生转移目光，从一开始的皱眉，在看到手术刀利落地划破皮肉，之后一步步精准地落刀，等到伤口缝合时，才发现他一直屏着呼吸，背后都被汗湿。
他擡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突然冲着云父怒目而视。
“老云啊，你竟然生生在眼皮子底下放走一颗好苗子！你呀你呀，真是抱歉天物！”
“那是我女儿，不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