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周妹
齐春倏然转头,对上云木香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感到浑身冰凉。
她结巴道,“问、问什么?”
背地里说是一回事。
真对上云木香,她又不敢了。
罗来喜嗤笑,态度咄咄逼人,“你说话怎么开始结巴,不会心虚了吧。”
“关你屁事!”齐春恼羞成怒,凶巴巴地瞪了一眼罗来喜,“楼里谁不知道你因为自己看上的房子分给我就老针对我,房子是部队分给我的,有意见你去后勤闹去,自己男人没本事怨谁,别一有气就往我身上撒,随便说说而已,傻子才信你挑拨的话!”
她偷偷用余光瞟了云木香一眼。
话里话外指责罗来喜是私心作祟。
云木香站在阳光下,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儿子的小寸头,剌剌地有些扎手。
“齐春同志说得对。”
众人:“?”
“人要有自己的主见,有判断是非对错的能力,不能因为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
云木香顿住,目光灼灼地盯着齐春问。
“齐同志你刚刚针对我爱人散播的那些话,有证据吗?”
声音珠圆玉润,抑扬顿挫,一字一句震得齐春张不开口。
云木香等了会,嗤笑一声。
“正常流程,你对我爱人升职不满,有证据直接去军检举报,没证据也应该在第一时间将情况反映到军检处,可你都没有,反而到处散播,是想拖嫂子们下水,跟你一起当个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背地里作祟吗?”
“哎,你怎么说话呢。”有嫂子听着不对劲,站出来质问。
“嫂子,难道你也在背地里说过我坏话?”
凉凉的语气将嫂子的胆子吓回去,“……我才没有,我就觉得你说话难听。”
“骂畜生呢,嫂子你好好的人,怎么还跟畜生共情起来,这习惯可不兴有。”
“你你你!”
“嘘!”邻居拽住人,“快别说了。”
“可她……”
“跟你又没关系。”
大家不约而同和齐春拉开距离。
齐春站在中间,一时间孤立无援,顶着大太阳依旧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环顾一圈,最后视线对上云木香,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你看什么看!”用怂怂的语气说嚣张的话。
云木香就不明白了。
胆子这么小,怎么还总不记教训。
“当然是看你人老嘴臭,齐春同志,你平时是不是都不刷牙的呀?也太不讲卫生了,还不如小孩子。”
混在人群里的小学生立马齐齐附和。
“她这么大的人竟然不讲卫生。”
“要勤刷牙,不然要生病的。”
“噫,怪不得她家好臭。”
小孩家长赶紧捂住他嘴巴。
齐春瞬间浑身血液冲上头顶,满脸通红。
“你也太欺负人了!”
隔壁就是水房,那是常年潮湿的水腥气,根本不是她家臭!
“我做了什么?”云木香摊开双手,一脸无辜地说:“随便说说而已。”
众人听这话熟悉,齐刷刷看向齐春。
齐春一咬牙,转身要躲。
“站住。”云木香喊道。
齐春下意识停住脚步。
云木香说:“下次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说我家人的任何一句坏话,再让我撞见,我就要找你爱人好好谈谈,他是不是平日里太忙,没时间关心妻子,才放你出来胡乱咬人。”
“你敢!”
“对,我敢。”
齐春牙关打颤,最后眼圈一红跑进筒子楼里。
其他人屏住呼吸,谁都不敢去惹这个煞神。
云木香无视她们目光里的打量,冲淼淼伸出手。
“儿子,我们走。”
淼淼仰起头,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对方。
那视线太直白。
云木香不好意思地伸手遮住他眼睛,“别看我,看前面路。”
“妈妈,你好厉害!”
“那是,儿子,妈妈可告诉你,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一旦你退了,他们就会得寸进尺,到最后又气又恼的就变成你自己。”
淼淼似懂非懂。
“当然。”云木香强调道,“我们也不能做随便欺负人的那个。”
“会被讨厌!”淼淼抢答,“刚刚那个阿姨都没有朋友的。”
嗤。
那算什么朋友。
淼淼却觉得那样好可怜。
直到看见熟悉的通讯室,淼淼惊喜地问,“妈妈,是要给上海的家里打电话吗?”
“你要打?”
“要!”
“那要等很久,你小肚子饿不饿。”
“妈妈,我们可以打好饭,边吃边打电话吗?”
“不行哦。”云木香严词拒绝。
“为什么不行?我会慢慢吃饭,保证不会掉米粒。”
“所以你平常都是故意的!”
“……”
淼淼眼神闪躲,抿紧嘴巴不回答。
云木香觉得臭小子要饿几天,狠狠把丢饭这个毛病给改掉。
“首先,电话需要依靠电线传播。”
“不是靠人吗?”
“……这涉及的就是另外的知识,妈妈平时有没有说,不准随便碰插座,电线。”
“怕漏电,电会电死人。”
淼淼动了动小脑筋,“电话也带电!可这和我们吃饭有什么关系?妈妈你跑题了呀。”
到底是谁跑题啊!
云木香搓了把臭小子奶豆腐般的小脸。
“妈妈现在是在回答你,电线,电话的关系,回归正题,在那种情况下吃饭,一不小心招了虫子老鼠,饿肚子的虫子老鼠什么都吃,很容易会把电线给啃断,要是电线断了会怎么样?”
“打不成电话。”
“对,所以我们不能在里面吃饭,就算是在里面上班工作的叔叔阿姨们也不能。”
淼淼就在这种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的情况下踏进通讯室。
今天依旧是小赵值班,只是她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瞧见云木香,反映了两下才挥手起身。
“木香,你又来打电话呀。”
“是,还没下班?”
“别说下班了,我都两周没休息,徐玲玲简直剧毒,她走之后,谁接替她的位置都不长久。”
云木香疑惑,“不是只换了余梅一个?”
余梅接徐玲玲的班,不过是个临时工,后来出事才被开除。
换人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小赵也不怕说。
“余梅后面又换了两个,都是没做两天就自己辞职,跟开玩笑似的,辛辛苦苦考进来,不干了,怎么嘛?来考这一趟显示自己本事大!”
许久没有休息的余梅怨气颇大。
云木香又想到高考,她直接将猜测说出来。
“你年龄合适,怎么没复习准备考大学?”
“肯定又是骗人的,之前又不是没有过这种传言,传到现在也没见权威报纸或者广播出来公布,简直假得不能再假。”
“也许是迟几天?”
小赵摇头,“我是不太信的,来,你用这台电话机打吧。”
云木香微微颔首,拿起话筒又放回去。
她低头跟儿子商量,“妈妈先给屠阿姨打个电话,好不好?”
“好呀。”
淼淼双手趴着桌子。
云木香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本,找到屠可曼单位的联系方式。
依着她的脾气,吵架的中午肯定不回家吃饭。
仿佛办公室就屠可曼一个人,电话转接没多久就通了。
“你好。”
“可曼?”
办公室内,尽管话筒内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失真,屠可曼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对方。
“木木,是你吧!我好想你啊。”
声音中夹杂着一串委委屈屈地呜咽声。
“别哭呀,情绪起伏过大对孕妇可不好。”
瞬间,话筒里声音拔高。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会也是郑方良找来劝我的吧。”
“美得他,我只关心你,真怀了?”云木香缠着电话线,一扭头就见儿子眼睛直直看着他的手。
云木香不动声色地绕开,可不能被儿子当反面教材看。
倒是话筒里突然没音。
“可曼?”
“当然没有!一定是郑方良上次成功,这次才更变本加厉,反正我是不会妥协的,我一定要参加高考,你是支持我的吧。”
“支持,就是有些心疼你一个人对抗他们一家子,你公婆肯定站在他们儿子那边,你爸妈的态度呢?实在不行你考试前就先回娘家。”
“还是算了,我哥家新添丁,上次满月酒回家住一天,小孩子嗷嗷哭,我真回去根本没办法学习。”
屠可曼情绪稳定些,“不过我已经有计划了,郑方良一直在骗我去医院做检查,肯定是买通医生做戏给我看。”
“查查也好,你要害怕郑方良作假,去市医院找我爸去,让他帮你安排,我爸肯定向着你。”
“不麻烦叔叔,我答应啦,打算趁着他忙着收买医生时,跟单位申请一间单人宿舍。”
“你要搬出去?”
“对!我都计划好了,正好和我一个办公室的同事结婚空出一张床铺,我跟她商量好先不对外说,到时候我直接住她的床位,等一切都办好,郑方良也拿我没办法,他敢上班时间来骚扰我,我就喊保卫科的人。”
云木香嘴角微微抽搐。
夫妻两个都用上骚扰,可见郑方良近期多过分。
“木木,可惜你不在家,不然我直接去跟你住了。”
现在就不太合适,主要双方家里都有同龄的男同志。
影响不好。
“不行你去找万金雨她们问问,宿舍环境你肯定住不惯。”
“算了,昨天万金雨还被郑方良找来劝我,关键她个脑子不清楚的真的信了郑方良的话,让我以孩子为主,你说气不气人,到我反问她参不参加高考时,她自己又说排除万难一定会烤。”
屠可曼想到昨天两人的不欢而散。
她觉得万金雨根本没为她考虑,“你自己都要考,为什么还要劝我别考。”
万金雨:“我也没怀孕呀,一孕傻三年,你能复习好吗?”
太气人了!
屠可曼就此针对万金雨扯了长篇大论,最终得到一个结果。
“还是木木你好,周以臣配不上你,自己吃苦就算,还把你也带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警告哈,不准人身攻击,他好着呢,至少我说不生二胎,人家特别尊重我的意见,答应了。”
云木香不想炫耀的。
谁让屠可曼先越界的。
她今天看对方难过,都尽可能避免去数落郑方良,已经很给面子啦。
屠可曼有被创到,心有不甘地结束了对话。
她依旧没觉得周以臣人有多好。
暴力狂,可不得要多下点功夫才能留住她好姐妹。
但是,她对郑方良的不满意在不断叠加。
都没办法让她拿出去秀的爱人,四舍五入已经半废了!
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屠可曼没注意到,窗台上悄悄消失的身影。
出了办公楼,去外面电话亭打给郑方良,将屠可曼的计划一一告知。
电话里,郑方良声音依旧温柔。
“可曼怀孕一时钻牛角尖,单位里还要你们多多照顾她,我会略备薄礼作为感谢。”
……
“妈妈,你跟阿姨通完电话啦?”
淼淼一直在观察妈妈,见她拿开话筒就猜到了结果。
云木香放下话筒,“是啊,你屠阿姨恼羞成怒,直接挂了电话。”
明明她说得都是实话。
“好啦,接下来打给奶奶外婆他们。”
熟悉的流程。
先打到廖婶家,找婆婆和妈。
云母声音很开心。
她说哥哥这次来看病效果显著,回去后一次病都没发过,感觉病情被稳定住了。
下一句:可以准备相亲结婚啦。
云木香偷笑,悄悄为哥哥点根香。
亲妈偶尔的那股执拗劲是真的让人吃不消。
再一一给医院,公安局打。
医院那边太忙没能接到云父本人,淼淼还挺遗憾。
云木香牵着人出门,“外公是医生,很忙的,淼淼要是想外公,可以给外公写信,你最近不是认识了很多字,去跟外公秀一秀,这次的信妈妈不插手,你自己写。”
“好~”
淼淼兴致勃勃。
中午时间全部用在打电话上,信是傍晚回家写的。
云木香躺在吊床上晃晃悠悠,一旁是儿子趴在圆桌上写作业。
作业之后,先是写给外公的信,磨磨蹭蹭写好,还像模像样地学着她以往叠好,塞进信封里面。
拿着信,迟疑地扭头。
“妈妈,我只给外公写,爷爷奶奶外婆舅舅会不会吃醋?”
云木香双手背到脑后,视线落在墙角已经开始爬藤的蔷薇。
“你也可以每个人都写一封信。”
淼淼也这样想。
他觉得写信特别好玩。
他跟外公说了他发高烧,有乖乖吃药;跟外婆说爸爸做饭超难吃,却还是鼓励了爸爸;跟奶奶说爸爸偷藏他开裆裤,以至于在学校差点尿裤子;跟爷爷说他新成立了英雄团,已经有好些兵啦;最后跟舅舅说他有上台表演,‘妈妈说我有继承她的天赋’。
天擦黑,云木香就发现她儿子还在写。
“还没写完?”
“完啦完啦。”
云木香靠近,对方赶紧伸手遮起来。
“妈妈不准偷看。”
“妈妈是那种偷看的人?”云木香收回落在信上的视线,问,“妈妈只是关心你有没有不会写的字,可以问妈妈。”
淼淼快乐摇头,“没有,我都会!”
“?”
她儿子是个天才?
待到入夜,淼淼睡着后,云木香拿着儿子的信,偷偷进去书房,要关门时,伸出来一只手阻挡。
云木香惊出一身冷汗,心跳加速。
直到从门缝里看到是周以臣,整个人才狠狠松下一口气。
“你吓死我啦,我还以为是淼淼起来了。”
“是淼淼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