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目,又瞧见两道上山的身影。
怪不得这两天从老房区这边绕上山的人越来越多。
“妈妈,我准备好啦!”
云木香回头,淼淼似模似样地背着个小背篓。
“这么小,哪里来的?”
“爸爸给我做的。”
云木香扯了扯唇角,“你爸揍你一巴掌,可算让你抓住机会。”
又是球桌又是背篓的。
淼淼摇头晃脑地冲出门,“妈妈,走啦走啦。”
眨眼功夫,人就跑坡上去了。
“不要催。”
云木香也拎起背篓,追上淼淼,余光就看到小脑袋一钻一藏的娃娃。
“!!!”
这个时候乱跑,不是添乱么。
山脚到处都是人。
她手里拎着小锄头,靠近发现不止一个,灵芝也来了。
恩,灵芝取名灵芝。
灵芝啊呜啊呜地追这娃娃,看到她还故意蹦出来。
吓得她一巴掌给塞土里。
“妈妈,你走快点呐。”
“你跟着舅舅,我挖点野菜就跟上来。”
“快点快点!”
“知道了。”
云木香摆着手,“你们两个,回家去。”
娃娃说:“花!找到啦。”
“?”
见娃娃指着家,她才想起来之前让娃娃找爬藤植物的。
云木香说:“你们只要告诉我位置就好。”
娃娃张张嘴,又闭上。
云木香等了会,顺手将旁边的婆婆丁给挖出来。
边上还散落着几颗冒尖的春笋,不过顶端牙花已经变绿,代表底下笋已经老了,她就没挖。
娃娃憋一口气还是没能说出来。
她冷脸看了会,放下背篓,把它们给抓进去。
“老实点,不准弄出动静。”
婆婆丁勉强盖住它们两个,云木香重新背起背篓,追上去,瞧见王大嘴已经赶上队伍,身边跟了个高大的姑娘。
宽肩,高个,方脸。
云木香本人不算矮,可站到她面前都要微微仰头。
王大嘴介绍,“这我侄女,王升。”
云木香仰头,“你好高呀。”
王升转头看一眼,干净的眼睛里没瞧见鄙夷,没瞧见嫌弃,板着的脸这才露出笑容。
“你也很漂亮。”
云木香美滋滋,“既然你真心诚意地夸了我,我们就是朋友啦,我叫云木香,王大姐家邻居,就靠路边那一家,你有一米七五吗?”
“有,正好一七五。”
难得在吃不饱的年代里,见到一位女同志长得这么高。
就是和王大姐之前描述的有些出入。
王大嘴像是看出来云木香在想什么,主动提及,“上次和你说的是我弟家侄女,这个是我大哥家侄女。”
她凑过来小声说:“程政委不是说让女同志来探亲,小侄女不干,说是在我们县城相了个干部子弟,就换大侄女来了。”
“那也挺好的呀。”
王大嘴当这是客气话,“哪里好呀,王升这块头,之前在家相亲不知道多少次,最后都没成,见面之前说得好好的,一见面就吹。”
她也知道,侄女看起来太壮,不像个女人。
“这年头能把人养这么壮,得多有本事呀,那些男人都太眼瞎。”
“用外貌来判断人的人,本身就不算什么好对象,正好星期三联谊会,部队多得是好汉子,让王升慢慢挑。”
“是吧,我也觉得,这次好赖我也要给她找一个。”
“……还是要好的,赖了不行。”
她看向王升的背影,多有安全感呀。
眼光还那么好!
山上人肉眼可见地变得多起来。
她还瞧见了罗来喜。
罗来喜远远地就挥手,小跑着过来,“云老师,早知道你上山就跟你一块儿了。”
屁股后面,是长生。
“云老师!”
云木香笑道,“临时决定上山,上次喊大姐一起。”
罗来喜问,“你也是来挖药材的?”
“来找花的,我家院子中间不是还空了一块儿嘛,找些好看的植物给填补上。”
“那还不如挖点野菜,晚上还能加加餐,对了云老师,前面洋槐花开花了,撸回家可以蒸包子吃,你要不要带点?”
云木香看方向,是娃娃提醒有花藤的地方。
“行呀,那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
罗来喜蹭上队伍,一行人边走边看,她时不时就问问中药材长什么样。
云木香清楚罗来喜的目的,想到医院缺草药,便教了些。
“很多啊,像这个就叫车前草,平常见到的蒲公英也能入药,这个鸭跖草还小,还要再长长,漆姑草,跌打损伤用得多……”
罗来喜跟着认了认,“这也太杂了吧。”
云木香失笑,“积少成多嘛,人参不一定天天都能遇见,但草药很多,军区训练经常磕到碰到,这些消耗很大的,不过价钱确实低。”
她点到即止。
到底是穷苦过来的,罗来喜缓了缓觉得云老师说得没错。
积少成多嘛。
在别人都在拼命找大货的时候,她大货也要,小草也摘!
就是不知道医院收不收。
算了,先挖回去看看。
云木香找到花藤时,已经脱离大部队所探索的范围,除了她们一行人,四周再没其他人。
詹成才正教淼淼用弹弓打鸟,长生被吸引,也跟着去玩。
罗来喜一边忙一边和王大嘴交流着,听不清嘀咕什么。
王升离得有点远。
云木香这才放下背篓,从里头拿工具的同时,把娃娃两个给藏结实。
花藤野生野长,一半爬在倒下的枯树上,一半同野草混杂在一块儿,春天到来,藤蔓上开了新芽。
是爬藤蔷薇。
云木香握住剪刀,顺着藤蔓寻到母株处,仔细挑选了一条粗壮的枝条,仔细修剪后,一剪刀给咔嚓下来。
担心一支不好存活,又挑了两支备用。
仔细放回背筐里,就发现娃娃开始上蹦下窜,盖在身上的野菜都给踩在脚下。
“闹什么!”
“野猪!”娃娃很激动。
灵芝不懂,反正跟着一块喊。
云木香皱眉,擡起头,看到罗来喜伸头过来。
“呀!云老师你挖到啦,这是党参还是人参?”
娃娃躺在野菜上装死,藏都来不及藏,好在灵芝没露馅。
云木香竖起手指,“嘘,低调低调。”
罗来喜欢喜地点头,“我懂我懂,上次我卖党参卖了几块钱,成天有人上我家去问,借钱的人都多起来,云老师你放心,我觉得不说出去。”
她蹲下,摸了摸娃娃,“你这得卖多少钱呀?”
云木香半真半假道,“不卖,这个年份还小,我打算养在院子里,多种几年。”
“还能这样啊。”
“能的,不过那样种出来就算半人工,肯定没野山参值钱,慢慢长嘛。”也不差钱。
罗来喜听懂内里意思,一阵羡慕。
“你放心,我肯定不对外说。”
这话云木香就听听。
永远不要低估娘婶姑嫂的嘴巴。
她还惦记着娃娃提醒的野猪,虽然这是木围栏内圈,可以前也不是没闹过有野猪闯进来的意外。
“时间不早了,下山还要时间,早点回去吧。”
“现在暖和起来,天得晚,再等等,难得来里头一次,这几天我都只敢跟人在外面挖,地皮都快被掀三成,找不到好东西啦。”罗来喜感慨,显然是不想走。
“……这么多人认识草药?”
“哪儿啊,瞎搞,还是挖野菜的多,至今除了东三省那俩兄弟,没听人说再挖出来好东西。”
云木香提醒,“还是下山吧。”
“那你们先下去,我跟长生再绕绕。”
话音落下,云木香就瞧见罗来喜印堂冒出的死气。
擡起的脚又落下来。
不能丢母子俩在这。
云木香哄着,“罗大姐,我来的路上好像看见一颗参,但不确定,我们回去看看吧,就在我这颗的附近,当时我着急找花,就没去看。”
“真的呀!那我们下去看看。”
窣窣。
云木香动了动耳朵,脸色有点难看。
走不掉了。
“哥!”
云木香一转身,詹成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树上去。
他垂下头,“怎么了?”
“西边,你看看。”说完走到淼淼身边,“淼淼,之前不是说和长生写得爬树,爬给妈妈看看。”
“哈?”
云木香直接给人抱起来往树上放,手拍在屁股上,“快!”
肢体习惯让淼淼抱住树后就开始往上蹭,核桃树枝丫没太高,她在底下托着,淼淼很快就抱住了树枝,整个人劈叉坐上。
隔壁,长生比淼淼还灵。
云木香千叮咛万嘱咐,“在树上不准下来,听到没,抱紧。”
“妈妈。”
淼淼意识到不对,心里有点害怕。
“乖,我们淼淼是男子汉对不对,别怕,妈妈和舅舅都在呢。”
“我不怕。”淼淼抱紧树枝。
詹成才这个时候跳了下来,手一抹鞋子,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
“我看到的两头野猪,你们也爬上树去。”
两头!
云木香眉头紧锁。
一头还能尝试制服,两头……
詹成才见她变了脸,安慰道,“野猪不是主动攻击的动物,只要不惊动它们,不被发现就好,动作要快点,它们已经在靠近。”
野猪没受刺激,是优哉游哉地走过来的。
深褐色的糙皮,尖尖地长牙,在詹成才说完的那一瞬间,云木香就看到了。
她拉着人闪到树后,站在原地不敢动。
野猪听到动静,举起獠牙四处观察着。
罗来喜瞪圆眼睛,牙齿打架。
“可可可我不会爬树啊,这咋办。”
“嘘!”
“猡猡。”
云木香撑着罗来喜,余光瞧见树根旁生长的洋金花,正踩在罗来喜脚下。
“大姐,大姐你冷静点听我说。”
云木香贴着她小声说,“你脚下踩的洋金花有麻醉作用,你不会爬树,我们就只能想办法把野猪放倒。”
已经被惊动的野猪,肯定不会自己走掉。
罗来喜缓了缓,颤抖地点点头。
“那我们慢慢蹲下。”
摩擦的声音很小,野猪却很灵敏,捕捉到风吹草动,慢慢逼近。
罗来喜有了目标,屏住呼吸低头去薅云木香所说的麻药。
云木香动了动背筐,问娃娃能不能搞走野猪。
得到回答,能!
但当着几个人的面,它一定会暴露。
云木香余光看到不远处一样安静躲着的王大姐和王升,立刻放弃这个想法。
“牵制呢?”
“挖出来了!”罗来喜兴奋地说。
糟糕!
云木香去捂嘴已经来不及,身后刺耳的叫声响起,躲在一旁的詹成才大喊,“你们跑。”
锋利的匕首插入野猪后颈,野猪皮太厚,滑了一段距离最终插进肩胛上。
“猡!”
“小心!”
王升握着柴刀补了一下。
云木香回头就看到被两只野猪分别追着詹成才和王升跑。
她一把推开罗来喜,抓住洋金华的同时把娃娃放出来。
詹成才拼尽全力,却还是拼不过野猪的爆发,咬牙要调转方向,想引走野猪。
云木香高声大喊,“哥!往回跑!”
“别管我!你们赶紧走。”
云木香看着头也不回的人,直接举起锄头对准就近的那头完好没有受伤的野猪,锋利的獠牙正冲着王升发起进攻。
王大嘴捂紧嘴巴,心脏跳到嗓子眼里。
云木香咬牙瞄准头部,用力将擦过药的锄头丢出去。
砰!
一声闷响,野猪站着摇晃两下,轰然倒地。
王升脱力地坐在地上,握紧柴刀冲着野猪喉咙补上一下。
詹成才听到动静,抽空回头看一眼,瞧见倒下一头猪,眼神亮起来。
他看着前方的树,直直冲过去,临近时一个弹跳挂到树上,紧接着感觉一阵晃动,双腿抱着树干滑落,反手握着匕首对准撞在树上的野猪扎去。
云木香屏住呼吸。
野猪像是察觉到危险,晃着脑袋要后退时,四肢被紧紧缠住。
噗、哧——
温热腥臭的血液溅开,野猪在疯狂挣扎中歪倒,躺在地上四肢乱颤。
云木香扶着树干,总算松下一口气。
詹成才喘息着爬起来,不敢掉以轻心,“木木,把绳子扔过来。”
云木香跑到詹成才之前躲避的地方,从背筐里找到绳子,对准他扔过去。
詹成才稳稳接住,“可以啊,力道稳,苗头准。”
云木香:“……”
她甩了甩手,擦掉符纹,白着小脸跑上前去帮忙绑猪。
绳子有限,两只猪便只绑住后腿。
王大嘴带着哭腔扑到王升身边,上下检查一遍。
“怎么样,你可吓死我了,你怎么就那么有主意!那是野猪,真一下顶到你,肚子都能给你捅穿了!”
王升咧着嘴,靠着姑姑傻笑。
詹成才检查那只无缘无故倒下的猪,脖子那一刀干净利落。
最让人诧异的,是后脑骨头碎裂。
他擡起头。
稀疏斑驳的夕阳下,妹妹小脸惨白,蹲坐在一旁,身体还在颤抖显然被吓得不轻。
“木木……”
云木香吞了下口水,无辜又可怜地望着他。
詹成才抹了把脸。
他想什么呢。
妹妹那么柔弱。
詹成才又摸摸猪脑袋冷静一下。
“这附近落了血,我们要赶紧离开,去把淼淼和长生放下来,你们直接走,下去喊人来接应我。”
两只野猪,四百来斤……
王升站出来,“我一头,你一头拉下山,这是肉,不能丢。”
“?”
这是肉不肉的问题!
王升疑惑,“别说你两百斤都拉不动,也太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