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风俗,是出嫁女儿回娘家要给老爸带酒。
每次隔壁叶家小闺女回娘家,拎着吃的喝的,詹弘毅都要眼红好些时候,年轻时候更是干过想拿老五去换人家闺女的蠢事。
云木香没想到干爸还有这一面。
“干爸,以后有我呢,隔着几百米,以后都是邻居,我经常来你别嫌烦。”
陶胜男仔细收好礼物,笑着冲詹弘毅说:“正好,晚上让你跟女婿喝。”她指指周以臣。
说起来,两口子对周以臣都比云木香熟悉。
这是男人老手下。
可谁让家里却闺女。
原本指望儿子结婚生个软软香香的小孙女。
哼,三个老光棍愣是没人要!
丢人!
陶胜男想到这就不想理臭小子。
她拉着云木香的手,“你刚来认识的人也不多,正好老詹外甥女也在咱们军区随军,你们年龄差不多大,下次我介绍你们认识,肯定能说到一块去。”
外甥女……
云木香第一时间想到齐春。
半个多月没回家的詹弘毅不明所以,“我妈就生我一个儿子,我哪来的姐妹给我生外甥女。”
“是妈娘家妹妹的女儿,你表外甥女,年前跟军区一回家省亲的营长认识,来了才知道你在这。”
詹弘毅哦一声,十分敷衍。
陶胜男看他情绪不对,“怎么?这里头有我不知道的事。”看那死样子。
“妈打小就被卖给老头当童养媳,跟娘家没关系。”
“……”
詹弘毅像是才想起来,“今天见我喊舅舅那个,不会就是她吧。”
陶胜男猛拍大腿,“以前也没听你提过妈的情况,我以为……”
她以为是被老头伤狠了不愿意提。
詹弘毅:“以后不用老王,我跟那一家子没关系。”
“师长,参谋长,可以吃饭了。”
云木香眼底闪过一抹错愕。
陶胜男就发现,她起个身的功夫,坐身旁的丫头看她的神情就变成一脸崇拜。
略微思索,明白问题出在哪。
“木木当时怎么没和以臣一起参军?”
云木香立马抱住干妈的胳膊,轻轻咳咳两声。
“干妈我也想的,可惜我身体不行,大小就爱生病,以臣哥考上军校那天,我哭湿了大半床被子呢。”
周以臣:“?”
云沉香:“……”
“哭完之后我就想通了,既然我因为身体条件不能成为一位军人,那就嫁给军人,为他守护好大后方。”
周以臣心被揪了下。
云沉香:“……”
呵,小骗子满嘴胡说。
周以臣考入军校那天你都快开心疯了。
陶胜男却认真点头,“说得好,任何岗位上发光发热都应该被尊重,如今来随军也不能闲着,工作安排好没?”
“安排好了,以臣回去说军区缺老师,我就主动申请调了过来,再过几天就要去入职。”云木香说得跟真的一样。
陶胜男越看她越喜欢,态度更亲近不少。
一顿饭,全程都在拉着她说话。
交谈中,云木香知道干爸那不干人事的爹被送去农场改造,判了五年。
结果下来的当天,老爹的老妻就单方面登报宣布离婚,划清楚关系,带着儿女消失得无影无踪。
离开詹家,天色已经大黑。
詹弘毅给了把手电筒,被淼淼抢过去,他非要自己在我前头领路。
云木香看哥哥跟着,她借着黑暗挽住周以臣。
“等我年纪大了,你会不会也想找个漂亮的小老太?”
“……”
“你不说话!你不应该说,我老了也是同龄里最漂亮的小老太嘛!”
“……对,你最漂亮。”
“敷衍。”
云木香甩开他,三两步就追上儿子。
“淼淼,我们来赛跑,看谁先到家!”
“妈妈你腿长,淼淼跑不过你。”
“还是我儿子嘴甜,妈妈让你一条腿。”
“哈!”
周以臣就跟在后头,看小个子的跑,大个子的单腿蹦,回家的路上,喧闹声惊得路边林子里的鸟都不得安生。
……
二十六这天。
云木香早早起床,看着晨跑回来满头大汗的周以臣,递上干毛巾。
“今天晚上家里请客,你别忘记了。”
“恩。”
周以臣把毛巾丢水盆里,端起茶几上的茶缸,看了眼里头的凉水,拎起热水瓶兑了半缸子开水。
“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饭菜你就不用操心,你只要准点把人带来就好,对了,中午你别回来吃饭了,拿着粮票和钱在食堂请几个人。”
她报上名字,都是之前帮过忙的。
周以臣摇摇头,“请两样饭不好,不然晚上一起叫来吃饭,屋前屋后都是人家帮忙……算了,人太多你忙不过来。”
“我倒是无所谓,忙肯定能忙过来,没提是怕你不愿意,那几个好像都是普通病,你不会介意?”
周以臣哐一下盖上茶盖,放下杯子,伸手掐住对方的脸。
“我特别好奇,我在你心里到底什么样?”
“疼。”
云木香抓下作怪的手,揉了揉脸。
“那就一起喊来,不过也不能无限制喊人,一共不能超过五十个。”
“坐得下?”
“都给你们赶去院子里吃,再来两桌也能坐下,就是怕影响不好。”
云木香想想,“算了,这些你别管了,我来安排。”
“行。”
早饭是春笋包子,二月春笋正鲜的时候。
昨天她不在家,哥哥带着淼淼跟人一起去后山挖的笋。
昨天带回来的五花肉,切下块肥肉煸油炒香,拌上春笋,娃娃还加了点谢静云那天送来的菜干,鲜的和干的混一块,味道诡异地和谐,吸足了猪油的菜干包裹在面里头,一口下去能咬出汁水来。
周以臣一早上干了五个,再来一海碗米粥溜缝,整个人吃饱后,舒坦到不行。
靠在沙发上,看云木香的眼神深邃而感动,让人不由得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云木香看一眼,再看一眼。
一大早发什么春。
吃过一个包子已经饱了的淼淼,撑着下巴盯着妈妈。
云木香好笑地看着父子俩相似的表情。
怕周以臣满嘴跑火车,便低头问儿子。
“怎么一直看我?快把米粥喝了。”
淼淼舔舔嘴巴,“妈妈,你要是不喜欢吃馅,可以给淼淼,淼淼替你吃。”
云木香想到她平日吃肉包的习惯,戳了戳他肚子。
“你还吃得下?”
“能!我还能吃好多好多!”
“那就赶紧把米粥喝完,你看爸爸已经喝完了,舅舅也快了。”
“……”
淼淼拧着腰,眼睛看看妈妈,再看看桌上剩余的包子。
他还想吃,可清楚肚子吃不下一个。
还想说蹭蹭妈妈的。
淼淼可怜巴巴地捏住他的木勺子,将碗里的米粥搅拌再搅拌。
好稀啊。
妈妈还不给他放糖。
“给,最后一口,要把米粥喝完。”
淼淼瞪圆眼睛,看着送到眼前的一块包子,立马张大嘴巴咬住,脸颊鼓鼓囊囊地说谢谢。
等送走周以臣,收好的碗筷直接让娃娃去洗。
尽管云沉香知道妹妹不同于正常人,每每看到满身须须的人参霸占厨房,还是会觉得十分玄幻。
趁着淼淼在院子里,他同妹妹说:“你晚上还让它做?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晚上那么多人,还有好多人帮忙,肯定不能让娃娃来。”
云沉香见她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坦白地问,“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哪一天被以臣发现,害怕你怎么办。”
“周以臣那坚定唯物主义的性子,哪里会觉得害怕,只会板着脸训斥我少搞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
云沉香无奈,见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无法安心。
“还是小心为好。”
云木香想想,“那我学做饭?”
云沉香:“……我觉得娃娃在家帮你挺好。”
云木香不服气地哼了下。
不就嫌弃她做饭难吃。
“淼淼,妈妈要去逛街,你是跟妈妈,还是跟舅舅啊?”
淼淼噔噔噔跑进屋里,一手抓着一个小鸡仔。
是她昨天带回来的两个,交给小黄带,让娃娃盯着,让他们在院子里撒腿跑可以,不准随地大小便。
“你别这样抓它们,它们会不舒服。”
“妈妈,我在给它们取名字,要问过它们。”
“……”
怎么?
叽一声是答应。
叽叽两声是拒绝吗?
“你跟妈妈还是跟舅舅?”
“舅舅!”淼淼睁着无辜的眼睛说:“妈妈,我和舅舅跟婶婶们约好啦,今天还要去挖笋。”
云木香看向哥哥,见对方点头。
“那淼淼要照顾熬舅舅,还记得怎么照顾吗?”
“知道!不准跑,不准跳,不准追,不准吓,不准……”
“可以了。”云沉香揉揉额头,“舅舅知道你记住了,可以不用再继续说。”
他不要面子的吗?
云木香偷笑,进屋换掉家里穿的旧棉袄,换上另一件。
低调也不妨碍爱美。
昨晚上洗过的头发干脆没扎,睡前编的麻花辫,这会散下来长发微卷,梳妆台上看一眼,最终取下草绿色镶同色蕾丝花边的布艺发箍。
梳妆镜子坐着高度正好,站着看就要微微屈膝。
姿势不太舒服,下意识回头看衣柜大门,才想起来新家衣柜没镶全身镜。
得重新置办个。
可惜昨天百货大楼也没见到有卖的。
出门换上黑色皮鞋,低头看着门口一堆横七竖八的鞋子。
有带这么多双鞋子来吗?
她取下布包,“哥,我出门了。”
“带钥匙没?”
云木香摸摸包里,没有,在昨天的邮信包里翻到,大声回答,“带了!”
“走了。”
云木香打开自行车的锁,推出门。
走时看眼院子,没直接去菜站,先去了最近的二小食堂。
家里那么多人,碗筷不够,桌椅板凳不够。
要借。
邻居家拼拼凑凑也能借到,可那不是不配套。
云木香想,还是要有点追求的。
食堂借了两张大圆桌子,加上家里还有张大方桌。
圆桌不适合长凳,云木香借来的是小食堂给领导聚餐的包间小凳子。
像以前老式的圆凳,一张圆桌配十五把圆凳。
餐具也是比着她所说的最高五十人来准备的。
除此之外,云木香还盯上了二小食堂暂时安置在包间里的大铜锅。
云木香以前在上海吃涮羊肉时见过。
这不就巧了。
天府最盛行的,不就是火锅。
问了二小食堂一共五个铜锅,她一口气借了四个,留一个防止领导来点锅子。
食堂之间都有相互通气。
云木香阻止十三角流入食堂,就是大师傅们的恩人,这点方便还是愿意给。
大师傅见这么多东西,“你是晚上用吧,这样,下午我收拾好,让伙头兵拉板车给你送到家去。”
“你要铜锅是想吃火锅?可以,天冷吃点热乎的好,火锅底料要不要我帮你炒好?”
说是帮忙炒,他回头就从架子上端下来个盆。
“瞅瞅,是不是看着就香。”
云木香低头扫两眼,凝固的材料块红彤彤的,光是看着就分泌口水。
“专门牛油炒的。”
“要!师傅,食堂大料补充了吗?我顺便带点。”
“来了来了,你要什么我给你装。”
云木香一口气要了好多。
是打着万一娃娃还要回炉再造火锅底料,避免少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待在她身边有段日子,娃娃如今明显比以前聪明点。
以前光会学,如今都开始学着再加工。
结了账,材料直接就用厨房纱布包着,鼓鼓一包放在车篮子里。
骑车来到菜站,今天来得早,菜站来往的人不少。
云木香扫一眼,选了个角落把车锁在路边白杨树上。
一擡头,那种细微的不对劲被放大。
好像很多人都在看她,她一擡头就躲了。
“?”
怎么?
是她懒人名头再发酵,还是狠人名声被再加工,一个个都偷偷看她。
云木香不受影响,走到人多的地方后这种感觉明显淡了不少。
还挺奇怪的。
不应该人更多,感觉更强烈。
边想边扫街,个人摆摊的多了好几家卖春笋的,个个沾着泥巴,看着就新鲜。野菜也多起来,榆钱、柳芽、鱼腥草。
云木香不喜欢鱼腥草,味道太大,可好像本地人很喜欢这东西。
她纠结了下,要了一些。
“这个怎么吃?”
卖菜的大婶热情地说:“鱼腥草凉拌香菜、蒜苗都香得很。”
“?”
“也能跟腊肉炒,或者炖汤喝,怎么吃都行,这些够不够?”
云木香云里雾里,秉承着青菜都会缩水这一点,多要了一倍,除此之外还要了榆钱,打算回去蒸窝窝头,这个可以提前中午做,晚上热热就能吃。
拿票换了,小小提了个要求。
“我要去里头一趟。”云木香指着鱼腥草,“这个味道大,我出来再拿可以吗?”
“行,我这东西还多,要等会才走。”
云木香站起身,肩膀就被拍了下。
“嫂子,你今天好早,我好说一会去家里找你。”
转过身,看到谢静云笑盈盈地拎着菜篮子,里头装着几根春笋。
余光看到摊上的东西,一个都不认识。
谢静云小时候生活不便,没吃过这些,只扫一眼就收回目光。
“嫂子,你还去哪?”
“里头,我买点碎布头。”就上次陪李文凤来买的那东西,“我打算凑两把拖把出来。”
她昨天出去一天,晚上没注意,早上醒来就看到地板上脏兮兮地沾着不少泥巴。
谢静云想到她家里木地板,“那得多买点,从布头里面捡棉布做,吸水好还不伤地板,涤纶、的确良那种不行。”
“先买回去看看,布头太短,还不知道能不能行。”
两人并肩进入供销社,进去供销社内人流骤减,谢静云才偷偷地问,“嫂子,昨天你走后齐春就气晕了,这事你知道吗?去的时候捧她臭脚的人,趁着齐春晕倒,说了好多难听的话。”
“气晕?”
“恩,现在都传她撒谎精,心高气傲攀高枝,被领导直接打假了。”
云木香想了想,“不是假的。”
“什么不是假的?”
“齐春,她是领导的外甥女,不过是表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