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云沉香身上插着管,躺在更靠门的那张病床上。
云木香指了指他,“探病。”
男人看一眼,点点头转身坐回里面那张病床旁。
云木香擡眼看了其他人,微笑着点点头,牵着淼淼轻手轻脚地来到云沉香身旁。
云沉香还在睡。
淼淼仰起头,趴在病床边,“舅舅。”
没人回应。
淼淼这才回头,“妈妈,舅舅又生病了吗?”
“是啊。”
云木香将他头上的帽子摘掉,自然连带小东西一起,放在了病床旁的枕头边,随后掰开云沉香的眼皮检查情况,又拉起他的手腕,摸了摸脉搏。
兴许是她动作太过于突兀,隔壁病床那女孩的母亲看到,悄悄在病床下踢了踢爱人,小声说:“你看,她在干什么?”
男人回头,瞧见这一幕不禁皱起眉头。
他重新站起来,低声说:“同志,中午医生说这位病人需要静养,你有疑问可以去找病人的主治医生询问。”
他拿起床头病历,“这上面有主治医生的信息。”
云木香愣了下,被想到会被教训。
“好。”
她放下哥哥的手,情况和她预估的差不多。
遭罪是有的,问题不大。
她冲对方笑笑,接过递来的病例,角落是医生的签名,云木香隐约可辨别朗字,其余的……比她鬼画符还乱。
找郎医生。
把病例放回原地,正要去找人,低头对上云沉香懵懂干净的眼睛。
“醒了。”
云沉香眨眨眼,反应慢半拍。
“还疼不疼。”云木香手指按了一下他的胸口。
隔壁男人眉头紧皱,“他还是病人,你现在应该呼叫医生,你家还没有没大人来?”
云木香后知后觉,按人的那根手指指向自己。
“你在跟我说话?”
“是。”
男人看着她的左眼里写着不懂事,右眼写着没分寸。
云木香觉得好笑。
之前还觉得对方好心的话,现在就感觉对方逾矩,有被冒犯的不爽。
云沉香是蚂蚁吗?她一指禅就能按死。
“叔叔。”
你有空都关心关心你自己女儿吧。
只可惜话没说出口,云沉香发声道,“我家,我妹妹当家做主。”
男人眉头皱得更深,“你这是在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她年轻不懂事,你爸妈也愿意纵容,不怕害了你。”
云木香闭眼翻了个白眼。
云沉香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力量。
“这位同志可能不太了解我家情况,我的命,自小就是被妹妹留住的,没她,我早死了。”
男人不相信,眼神闪了闪,看向云木香保持怀疑。
“你是医生?”
“?”
她什么时候说自己是医生了。
隔壁床母亲觉得爱人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上前扯了扯他。
“算了,人家不领情,何必再多说。”
男人抿着唇,要转身时看到床上男人笑了。
云沉香微笑着说:“木木,我感觉好多了,帮我教一下医生,把身上的这些东西拆了吧。”
隔壁一家三口就亲眼看着,中午送来时半死不活的人,在这位女同志出现没多久,病人就像吃了十全大补丹,恢复了大半。
这……
夫妻来相互对视一眼,震惊地看向云木香。
“你们不要动,我替你们去喊医生,别动。”
云木香:“……”
她坐到床边,手隔着被子掐了一把云沉香的小腿,咬牙小声问,“你要干什么?”
“嗯?我也没说错。”
云沉香坐起身,捂着胸口垂眸看了眼床头帽子里蛄蛹的大仙儿什么都不敢说,又看眼妹妹。
“你可真是好狠的心。”
“呵,活该,看你下次还长不长记性。”
“我没事。”
“它可说了,你要自己划自己一刀,那些人用的东西你也不怕有传染病。”
“……刀是我自己的。”云沉香有些委屈,“我当时差点以为自己要疼死。”
云木香愣了下,瞪了眼小东西,双手抱胸。
“别找借口,是你自己飘了,好两个月就完全忘记自己还是个病人。”
“木木。”云沉香换话题,“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出院,出什么院?老实待着等做手术。”
“我——”
“我一会回去找电话,给家里报平安,别给我机会告状!”云木香蛮横地理直气壮。
她,有理走遍天下!
必须把大哥这种以身试险的毛病给疼没了。
淼淼自然站在妈妈这,趴在床边,勾起一只脚。
“舅舅,要听话呀!”
“……”
隔壁床母亲一直在观察这对兄妹,双手握紧,心跳不断加快。
她迟疑片刻,见爱人还没带医生回来,忍不住站起身靠近。
“同志,不知道你以前在哪家医院任职?专攻哪一科。”
“……我不是医生。”
云木香凶巴巴地瞪眼云沉香,都怪他。
云沉香顺从地点头,“是,我家只有我们父亲是做医生的。”
父亲?
“那是家传医术吗?”那母亲激动到不行。
至于不是医生,那人外有人,万一遇见个厉害的呢。
云木香锤云沉香一拳,男人也在这时候带着医生回来。
“郎医生,你快给看看,他气色看起来好很多。”
云木香起身,拉着淼淼给让位。
被喊郎医生的男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花发老人,皱着眉,带上听诊器。
额头皱纹被牵扯着,面部皮肤上生着褐色斑点,让他整个人看着有点凶戾。
上上下下检查好几分钟,郎医生才直起腰,不住嘀咕,“也是神了,这两个小时发生了什么?你的心脏已经恢复稳定。”
明明被送来时,都紧急到最好立马做手术。
他已经召集心外科的医生开会,确定手术方案,现在突然好了?
隔壁男人激动地抓住爱人的手,“好了!”
“我刚刚问了,小姑娘家传医学,她父亲就是名医。”
再小声也听见了的云木香:“……”
她父亲知道他突然变名医吗?
也不对,父亲本身就是好医生,救治无数人,叫声名医也没错。
那母亲又说:“我们请她给桐桐看看吧,她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下去饭了,怎么也检查不出原因来,继续下去,没病死也饿死了。”
云木香无意扫一眼隔壁病床的女孩。
对方侧躺着,也在看这边,人瘦得厉害,更显得一双眼睛大到吓人。
正看着,就发现儿子跑了过去,十分自来熟。
“姐姐,你是不是也不听话,才生病的。”
被喊桐桐的女孩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淼淼,过来,不要打扰姐姐休息。”
“没关系,不碍事的。”男人不在意地摆摆手,同医生解释,“期间除了护士,就这位小同志来给他检查了一遍,然后就好了。”
男人寄希望于,医生去肯定那位小同志的医术。
郎医生这才看向云木香,是个很漂亮的女孩,骨相精致,轮廓清晰,仪态大方地站在那,被众人打量依旧宠辱不惊。
美而不妖,是长辈看了也会喜欢的。
郎医生想到什么,“你父亲是上海市医院的云从岭?”
“是家父。”
郎医生严肃的脸露出进来后第一抹笑容。
“我前几年在北京的交流会上见过他,当时他一手黄帝九针惊艳了许多人,你们兄妹俩,是你从医?”
云木香腼腆一笑,“自小学艺不精,父亲尊重我的爱好,大学学的音乐。”
郎医生眸光一闪,点了点头。
学艺不精就还是学了,只是对方不愿意出这个风头。
郎医生避开这个话题,弯腰动手亲自把云沉香身上的仪器摘除。
“你哥哥病情稳定,但还是要留院观察几天,我接下来会根据他的情况,研究一下做搭桥手术的成功率,你父亲来信说,你随军了,有时间来家里吃饭。”
云木香最会的就是顺杆爬。
“到时候一定上门叨扰叔叔。”
郎医生笑笑,呼啦啦带着一群人离开,病房瞬间恢复安宁。
云木香冲着云沉香眨眼,“我比你受欢迎哎。”
“是是是。”
云沉香与有荣焉。
隔壁夫妻来等医生离开,男人立马去关上门,转头就求到云木香面前。
刚刚人家小姑娘和郎医生的对话他都听见了!连郎医生言语间都推崇的医生啊。
“同志,之前误会你,对不起。”
笔直的身躯九十度弯下来,那气势如泰山压顶,云木香立马侧身避开。
“不是,这是做什么?”
“我厚颜,想请您给我女儿看一看。”
“我不是医生。”云木香再三强调。
“没关系,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您就是说自己是那山上道观里的道士,给我女儿喝符水,我都愿意试一试。”
这不巧了。
她还真是个半吊子道士。
“我女儿才十八岁,刚成年,去年刚通过文工团的考核,本来前途大好,突然就病了,来医院上上下下检查了十几遍,药没少吃,人却越来越瘦,最近连饭都吃不下去,甚至开始呕血,可血检尿检一点问题都没有。”
大男人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云木香侧目看过去,那叫桐桐的女孩倒是没什么反应。
兴许之前期待过无数次,得来的结果却不好。
“可我真不是医生。”云木香收回目光,看到男人眼底熄灭的光,“不过我知道许多治疗暴瘦的土法子,你要愿意试一试,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只是效果如何我不保证,你自己决定。”
“要要要!”
“我们愿意试一试!”
夫妻两个都激动地点头。
云木香见此,走到隔壁病床,刚伸出手要抓对方手腕,却被对方躲开。
“我不要。”
沙哑的声音听着十分磨耳朵。
云木香一听就猜到,对方这是长期呕吐,胃酸毁了嗓子。
“桐桐,你听话。”
夫妻俩急死。
云沉香弯腰,轻松就把桐桐躲开的手抓住。
对方都快瘦成人干,浑身没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夫妻俩一看。
中医啊!
那怪不得之前说自己不会医术。
云木香把脉少靠脉搏,因为她那三脚猫的中医诊脉技术,根本诊不出来,更多是借着诊脉,靠灵气探索病灶。
可今天这灵气一探头,云木香就给吓了回来。
那密密麻麻的虫卵,可吓死个人。
男人就看到云木香放下女儿的手,脸色发白,心一下就被吊起来。
“同志,是……是很糟糕?”
云木香点点头。
太糟糕了。
“那还能治吗?”
“能,就是有点恶心,我怕她心里承受不住。”
“伤到心脏了!”那母亲尖叫,怎么也没想到是伤到心脏。
云木香连忙反驳,“不是,她心脏很好,我是说治病过程会很恶心,怕小女孩心里承受不住。”
“恶心啊。”狠狠松下一口气,“只要能救命就好,什么都比不上命重要!”
“行吧,那你去药房,医院有药房吧。”云木香不懂就问。
“有。”
“去药房开两顿的宝塔糖给她吃,如果能接受,我再开药。”
“?”
夫妻俩面面相觑。
“宝塔糖那不是小孩打虫的。”
云木香点点头,“先试试吧。”
男人当机立断,宝塔糖是小孩子都能吃的,试一试不怕。
他直接转身走出病房。
云木香拉着淼淼,回到隔壁床问云沉香,“医院管饭吗?”
云沉香摇头,他中午睡着,哪里知道。
桐桐母亲说道,“可以请护士帮忙去食堂打饭,你们今天刚来还没准备吧,晚点家里会给桐桐送饭,一起吃吧。”
云木香当即解决,“不用麻烦,对了,这几天让她暂时不要进食,先打两天葡萄糖和盐水。”
“这……好,我会和医生说的。”
云木香垂眸,“我会叮嘱护士给你送饭,就先带淼淼回去了,我还要给爸妈报平安。”
她扭头,“同志,能问一下军区有地方能打电话吗?不能的话,邮箱在哪里?”
桐桐妈妈好像什么都知道,“能打电话,军区通电后就设有通讯室,通讯室斜对面就是邮寄点。”
“谢谢。”
“通讯室五点就下班,你现在过去应该还能赶上。”
“好。”云木香同云沉香打招呼,“我走了,有话想跟爸妈说吗?”
“替我道平安,问候爸妈。”
“你猜猜我打电话你不在,他们会怎么想。”
“……”
妹妹大了,不好忽悠了。
云木香拉着儿子离开,出了医院就瞧见前方不远处跑来一支整齐的队伍,喊着口号,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具体表现在,唧哇乱叫的淼淼身上。
“别蹦了别蹦了,就差把妈妈甩出去,你好跟着人家一起跑是不是。”
“嘿嘿,哪有。”
淼淼有点不好意思。
云木香捏了捏他的小脸,就听他‘啊’一声,“小刺!”
“舅舅看着呢。”
前边瞧见人,问了通讯室的位置,绕了大半个操场,找到了孤零零设置在一块儿的通讯室和邮寄点。
邮寄点已经关门关窗,通讯室已经亮起灯,天也灰了下。
云木香看眼时间,五点都不到。
她走进去,入目就瞧见桌上安置的几台电话机。
小赵听到动静,摘掉耳机站起身,擡眸看见个气质美女走进来,肌肤赛雪,眸子如夜空中亮闪闪的星星,察觉到她,眉眼弯弯一笑。
“打扰一下,现在还能跨省打电话吗?”
“能能能。”小赵甩开麻花辫,迎上去说:“你用这台电话机,话筒听得清楚。”
“好,谢谢你。”
“不,不客气。”
小赵咬着唇,偷看一眼。
丑人声音千篇一律,美女说话都显得特别熟悉。
哎?
小赵拧着眉,是不是在哪儿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