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茕茕孑立的孤犬,偶然在荒芜寂灭之地中?找到了一只瘸了翅膀坠落于地的团雀,明明那?样小的身子,那?样柔弱的姿态,偏偏不肯认输,两只点墨一般的眼?里燃烧着那?样熊熊的星光,似乎永远不会熄灭。
孤犬在雪原中?行走已久,身心俱寒,乍然见亮,竟突地生出了想?要靠近的渴望。
渴望听见她?叽叽喳喳的叫声,填补长久以来耳边的空荡寂静。
渴望注视她?眼?中?的暖光,借以温暖自己冻僵麻木的心脏。
眼前似乎再一次浮现起长剑来袭时,那?道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令他尝到了失忆之后从未有过的新鲜感受
自从失忆之后,凛迟偶尔能隐约想?起一些零碎的前世记忆,在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之中?,他?都穿着同如今毫无相似的月白金袍,挥剑杀魔。
大多数他都是独自一人,穿行于穷山恶水,跋涉于无人荒村,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左拥右护,身后总是跟随着一群妖魔鬼怪。
他?又撇了一眼?身边噤若寒蝉的魔将,心里那?股不识之感挥之不去。
凛迟隐隐觉得,若是以自己的心性,入魔不该是他?心甘情?愿而为。
但他?从来不习惯将心事和?软肋同人分?享,于是没?吭声,带着魔将回了关押刺客的地牢,审问还?在继续。
地牢内一片血腥,前任魔头嗜杀残忍,留下了各样折磨人的花招。
凛迟捏起一只老虎钳,沉甸甸的分?量,在他?宽大的掌中?却?仿佛稚儿过家家的玩具。
那?刺客已经被刑讯过一遍,挂在架上,遍体鳞伤,痛得太过,昏了过去。
凛迟从水桶内舀起一瓢冰水,毫不留情?地照面泼了过去。
年轻的修士浑身剧颤,猛地睁大眼?睛,眼?内布满猩红血丝。
看清眼?前人后,修士胸腔发出“赫赫”的吸气?声,半晌才?吐干净了嘴里的血沫,字字泣血:“凛迟!你不得好死!”
凛迟扔掉水瓢,眯眼?笑:“想?要孤死的人太多了。还?轮不到你。”
修士“呸”地吐出一口?血沫,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嚼:“当初天?极师祖将你带入白鹭洲,令你这个草芥之身能等仙门,此等大恩德,再世父母也不为过!可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是如何回报他?老人家的!”
“你自己不求正道,公然与魔为伍,令凛家蒙羞还?不罢休,天?极师祖不忍见你误入歧途,连飞升的天?劫都来不及挡,来酆都劝你醒悟,可你是如何说的?!”
修士目眦尽裂:“你竟然当着所?有仙门弟子的面,公然与天?极师祖割袍断义,还?一气?斩杀二十三个凛家弟子!凛家年轻一代几乎尽数毁于那?一站中?。”
“凛迟!你可还?记得你姓凛?!这就是你回报凛家的方式?!”
那?日亲眼?见证爱徒同自己恩断义绝,凛天?极竟是一时走火攻心。他?本就是听说了凛迟叛魔的消息后千里奔袭而来,原本闭关到了紧要关头,正是即将飞升前的最后一道坎,可为了这个误入歧途的弟子,凛天?极不得不急匆匆地结束闭关,乃至于最后飞升的雷劫落下时竟无力?抵挡。
修士再开口?时便带了哭腔:“凛迟......枉我还?曾叫过你一声凛师兄。你可曾有悔?”
“那?日雷劫落下后,师祖强撑一口?气?护下了在场所?有人,可强弩之末不堪折,他?老人家回去的当夜便身陨......这些,你可曾知晓?”
凛迟垂在身侧的指节骤然收紧。
脑海中?有模糊朦胧的画面一闪而过。
依稀是银发苍苍的老人微笑颔首,伸手抚摸他?的脑袋,声音苍老又充满欣慰,道:“孺子可教。”
又似乎是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酆都煞气?腥味的魔风吹起他?的鬓发,狂风乱舞中?,对峙的仙门敌军前站着的老人第一次显得有些佝偻矮小。
再是如雾一般的场景,一间狭小暗室之内,他?不知撞翻了什么,帷幔被一把掀起,露出匍匐在榻上的老人,一脸惊怒不堪......
凛迟狠狠攥拳,头疼如裂。
而被捉的修士见他?难受如此,心中?只觉畅快,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凛迟,你也有今日!”
“该啊,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可一口?气?笑到最后,已经不知是怒是悲,胸腔起伏,喉咙仿佛堵了t?棉花一般。
其实他?们这些年轻一代,又有谁不曾仰望、艳羡过那?位曾经盛极一时的凛家少主?
自古修炼便以血脉传承为重,但凡天?资过人者,背后必有龙章凤姿的庞大世家血统支撑。世家能提供的不止是超脱凡俗的天?生灵体,更有不计其数的珍宝灵药,秘籍捷径。
仙门之中?能崭露头角的年轻弟子中?,唯有凛迟是个异类。
他?出身卑微,无父无母,被带回白鹭洲时连剑招书册都看不懂,过了启蒙之年还?未引气?入体,却?偏偏能在短短半载中?接连赢下大大小小所?有同龄弟子试炼。
当初所?有人都说,凛家终于要迎来凛天?极之后的第二个天?才?。
却?没?人能料到,这位天?才?会为了一人叛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