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刘宗周一直盼着杨嗣昌和洪承畴把受贿案的批决卷宗快点送来,好早一天把这件事了解,今天终于来了。
整个卷宗有半尺厚,看看天色,快吃晚饭了,刘宗周起身回府,卷宗准备回家再看。
回到府里,下人告诉刘宗周,说是鹿继善送来一份请帖和一封信函,放在了书房的案头。
刘宗周一听是鹿继善,立即冲冲大怒,进到书房,抓过请帖和信函,看也可看,三把两把就把请帖和信函撕碎,扔进了纸篓里。
而后,刘宗周坐下,气的直喘粗气。
刘宗周恨极了鹿继善。
刘宗周和鹿继善很相像,他们的年纪差不多,都是名重一时的当世大儒,做官的时间都不长,一生大多数时间都在讲学授徒,两人也都师从王守仁的心学,学术观点大体相近,还有都是刚正不阿的性情。
但是,他们也有不同的地方。
刘宗周和鹿继善两人的为人虽然都是刚正不阿,但刘宗周为人迂腐、死板,而鹿继善的为人则是方正、通达。
还有,他们更主要的不同是,刘宗周是保皇派,而且是铁杆中的铁杆,这个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刘宗周极有个性,他侍奉君主不把表面的服从当成恭敬,但在入朝做官时,即使一个人呆在暗室里,都不敢把脸朝南坐。还有,无论审判大案,或者是阅读圣旨,他都要退后几步,拱手站立很久才敢进行。
为此,学人尊之为“念台先生”。
所以,刘宗周对凡是反叛朝廷的人都无不切齿痛恨,而对鹿继善,那自然是恨上加恨,没法再恨了。
正当刘宗周恨恨难平的时候,下人来报,都察院都御史黄道周来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非圣
第二百六十八章非圣
黄道周来了,刘宗周降阶相迎。
到了近前,黄道周发现刘宗周气色不善,问道:“刘大人,谁惹您生气了”
刘宗周连“鹿继善”这三个字都不愿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他摆了摆手道:“没什么。”
进到书房落座,刘宗周心情不好,直接问道:“黄大人,有事吗”
黄道周刚要说话,下人来报,文震孟来了。
黄道周一个人来,又在气头上,刘宗周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文震孟也来了,刘宗周知道鹿继善一定也给他们送了请帖和信函。
信里说了什么,让黄道周和文震孟立刻就来找他商量了
一见黄道周也在,文震孟以为黄道周先来一步,已经和刘宗周商量过了,所以一见面就问道:“刘大人、黄大人,你们怎么是商量的”
黄道周道:“文大人,我刚到,刘大人的请帖好像还没到。”
“这怎么可能”文震孟一愣,问道,随即怒气就上来了。
刘宗周的学问第一,鹿继善送请帖刘宗周应该是第一个,这是起码的礼貌,鹿继善怎会如此疏忽鹿继善不可能这么疏忽,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贬低刘宗周。慢着,说不定这里面还有什么阴谋。
文震孟正文思泉涌的时候,刘宗周淡淡地道:“我没看,撕了。”
原来刘宗周为了保持风度,从不在众人面前谈论鹿继善等人,否则一说开了,那刘宗周知道他绝不压住怒火,那就太有份了,所以外人都不知道刘宗周对鹿继善如此深恶痛绝。
原来刘宗周这么恨鹿继善,文震孟和黄道周相识苦笑,然后三人回到书房落座。
茶罢搁盏,刘宗周问道:“事情很重要么”
以为刘宗周也有请帖和信函,所以文震孟和黄道周都没有把自己的请帖和信函带来。文震孟看了一眼黄道周,知道黄道周也和自己一样没把请帖和信函带来,于是说道:“他们邀请我们到曲阜去,鹿公在信里说,陈海平要在曲阜决定圣人的地位。”
魏忠贤大肆迫害东林党人时,鹿老太公和鹿继善父子挺身而出,救了很多东林党人,其中就有好几位是文震孟的知己亲朋,所以尽管也对鹿继善很有意见,尽管刘宗周如此恨决鹿继善,文震孟对鹿继善的礼貌也不敢有失。
听文震孟这么一说,刘宗周差点气炸了肺,他冷哼一声,怒道:“黄口孺子也敢大言不惭”
“刘大人息怒。”黄道周劝道,然后又道:“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法统之争虽大,但也比不过维护道统啊”
文震孟也道:“刘大人,黄大人说的是,您可千万要慎重啊”
这个刘宗周又何尝不明白,他虽然是铁杆的保皇派,但如果非要在道统和法统之间选一个,那刘宗周最后也会选择道统。
本来根本不会存在什么道统之争,即便以元人之野蛮,定鼎天下之后也要取得道统的认可。
什么是道统道统就是儒家学说,就是仕林士绅,而道统的象征就是孔圣。
如此此前有人扬言要挑战道统,那刘宗周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李贽怎么样,最后不也落得个自杀身亡,烟消云散的结局么
但这个陈海平不行,陈海平是个怪胎。
陈海平的很多政策和主张都发前人之所未想,闻所未闻,而最为关键的是陈海平训练出了一大批足以取代仕林士绅的人才。
这些人完全为陈海平马首是瞻,陈海平说什么就是什么。
本来这也没什么,这些人故去之后,一切都会回复如初,但不行,北方现在广开学堂,按陈海平训练人才的模式继续大规模地培养人才。
这是一种入骨的危机感,这也是刘宗周如此痛恨鹿继善的真正原因。实际上,同文震孟一样,对鹿家父子的义举,刘宗周也是极为感念的。但就是因为这种入骨的危机感,刘宗周心里原本对鹿家父子的感念才会一点不剩,全都消失了。
刘宗周闭上了眼睛,良久,方才睁开,看着文震孟和黄道周,问道:“鹿继善什么意思”
文震孟道:“鹿公说,陈海平提出了孔圣非圣和今儒非儒两个主张,他希望我们能过去参与辩论。”
刘宗周道:“这有用吗”
文震孟道:“不管有没有用,我们都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