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岁时,他带着新老婆和孩子去捷克旅游散心。
老婆忙着花天酒地,他带着年仅七岁的小慕晋随,在布拉格广场上漫步,突然玩心大起,把小慕晋随一个人丢在了广场上。
然后直接坐飞机飞回了国。
小慕晋随一个人在广场上惊慌失措,他不会当地的语言,别人听不懂他说话,没有护照、没有钱,他一个小孩在异国他乡流浪了整整一个星期。
他母亲以为慕老爹带着他,也没有用心寻找过。
小慕晋随遇见了很多个危险的瞬间,他躲在广场花园的灌木丛里,用大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等人散了,他才敢出来,捡一些大家扔掉的食物。
那一个星期,过的像地狱。
后来,慕姐姐发现慕晋随不见了,彼时她才二十来岁,孤身一人前往捷克,通过大使馆把慕晋随接回了家。
后来在飞机上,慕晋随趴在姐姐的肩头,他没有哭。
他只是把所有的不安和恐惧憋在了心里。
慕老爹越来越疯,瞧见慕晋随回了家,他并没有开心,只是冷笑,说还是这小子命大,像他的种。
再后来,他为了发泄对慕爷爷的不满,把慕晋随的头按在水里,把他当沙包打,甚至还想再把他丢掉。
他想让慕家绝种。
这是他报复慕老爷的方式。
不过吸取了一次教训之后,慕姐姐就给慕晋随随身安装定位器了。
本来慕晋随只承受来自父亲一个人的怨恨,也还好,对方很快就出国了。
可他的母亲,也同样冷血。
她的眼睛里只有权利,她一遍遍鞭策慕晋随,要他优秀,要永远胜别人一头,要做这个所有人都看不起她的慕家的主宰。
于是,慕晋随从来没有松懈过。
他逼着自己变优秀,神经时刻紧绷着,成绩要好,能力要强,要聪明,要上进,要时时刻刻压所有人一头。
后来,她开始要求慕晋随和慕姐姐争权。
这是慕晋随不能忍的。
姐姐于他有恩,他永远不会跟她翻脸。
于是慕晋随自愿退出慕氏集团。
说到这里,慕晋随侧头看着谢雪阳,轻轻告诉她:“我差点就坚持不住了,以前,每天、每个孤寂的夜晚,我都会回想起在布拉格的恐惧。那高高耸起的塔尖,来来往往每个人陌生的眼神,想要殴打我的流浪汉——”
“还有,在水下就要窒息而死的感受,还有我爹动辄打骂,呵斥的嘴脸,都让我无法释怀。”
他牵起谢雪阳一只手:“是你告诉我,过往的经历,定义权在我自己手里。”
“是继续承受它的折磨,还是选择继续鼓起勇气生活,全在我一念之间。”
他把她戴了戒指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谢谢你,雪阳,是你救了我。”
谢雪阳早已泪流满面。
她以为高大帅气、张扬肆意的慕晋随会快快乐乐成长,不会有什么烦恼的。
可没想到,他的经历如此不一般。
谢雪阳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他的发顶,温柔道:“以后不会再有人敢那么对你了,如果你爹还想治你,我就再拿拐杖打他——”
“看谁年轻力气大。”
慕晋随瞬间笑出了声,什么感伤、忧郁氛围都没有了,只剩下啼笑皆非。
“你真是个人才。”他情不自禁感叹道。
二人正说着笑,慕晋随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后,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终于有人可以触碰到他的伤口了。
更庆幸的是,那个人理解他。
突然,从慕晋随身后,传来一阵高跟鞋的踢踏声。
二人从紫藤花架上向后看去,荣夫人身着黑色丝绒长裙,红唇艳丽,一脸严肃地向这边走来。
“慕!晋!随!”她伸出纤长的指甲,遥遥指着慕晋随道:“小荷她们跟我说你跑到这里来了,你不在灵堂里守着,跑这里干什么!”
“刚才灵堂里到底怎么了?你爹又发什么疯?”
慕晋随的眉头皱起来,拍了拍有些不安的谢雪阳,起身接驾:“妈,我姐不是也在吗,我这就是出来透口气。”
荣夫人上前拽住他的胳膊肘,把人往回赶道:“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忘了吗?”
说到这里,她眼睛极快极厉地扫了眼一旁站着的谢雪阳,显然不相信她,及时收住话头道:“那现在透好气了吗?”
“多大的人了还成天想着谈情说爱,快给我回去!”
说完后,她不由分说拽着慕晋随走了。
慕晋随无法,不忘回头叮嘱谢雪阳:“你先一个人在园子里逛逛,等我忙完了去找你,或者你回我房间休息也可以!”
谢雪阳摆摆手,示意他放心吧。
等人走后,她搓了搓手臂上刚才被荣夫人激起的鸡皮疙瘩,叹了口气,又坐回了紫藤花架上。
还没等她平静下来,好好理一理思绪,突然一阵微风伴着熟悉的味道飘来,擡眼一看,刚才空出的位置,现在又补上来了。
戴斯茗坐在她身侧,谨慎克制道:“想不想去听听荣夫人跟慕晋随说了什么?”
谢雪阳:?
就见戴斯茗飞快拉起她的手臂,带着她穿过一层又一层重叠的花坛,隐在了一处隐蔽的灌木后。
再擡头,面前的空地里,荣夫人正指着慕晋随的脑袋,声声呵斥道:“你给我听好了,这次你回来了就别想再能走。”
“我不会放任你再这么散漫下去,你不是喜欢那女孩吗,我不反对,只要你接了你姐姐的班。”